槍王停下腳步,若有所思的站定。
“你一個姑娘,為何要來這種地方?”槍王問,“我聽他們叫你什麽,”他想了想,蠻夷的語言他學不上來,“那是你的名字嗎?”
“公主。”少女答,“他們叫我三公主。”
槍王不由的吸了口氣,少女冷笑,“怎麽?覺得抓我抓對了?”
槍王搖搖頭,“我更不明白,你為什麽要來了?你父親放心你來?”
“我是幸運的天女,春風的孩子,我族要奪回失去的家園,我理當在場。”少女道。
槍王回想了一下剛才戰場上血肉橫飛,那些胡人大汗都爭相保護這瘦下的姑娘,而姑娘面對令人作嘔的鮮血肉塊,竟然眉頭都不皺一下。
到了軍營,槍王自己點上火,整個軍營死寂一片。
“就剩你自己了。”那少女從寒風中緩過來,嘴唇有了血色。槍王本想她緩過來了就把她關到牢房裡,卻克制不住自己想多跟她聊兩句。
“是啊。”槍王摸了摸身上,酒壺還在,便仰頭喝了一口以慰寒風。
“給我也喝一口。”少女從柵欄裡伸出胳膊,槍王一愣,還是遞給她了。
“你挺厲害的。”他見少女咕咚咕咚幾口下去,不禁感歎道。少女擦了擦嘴,“什麽意思?”
“就是覺得你很厲害。”槍王低下頭,“你後不後悔跟過來?你或許會死。”
“哼,”少女嘲笑他,“我族從不畏懼死亡。”
槍王點頭,“你很有魄力,不愧是公主。”
少女把酒壺還給他,問道,“你就是傳說中的朱將軍吧?聽說你們一門名將,真是諷刺,你以為你在堅守什麽,你不過是在助紂為虐。”她道。
槍王扭頭看他,眼睛中不時燃氣憤怒的火苗,“你少說兩句吧。”
“我死尚且不怕,何懼你?”少女並沒有放小聲音,“若不是你想乘勝追擊,將我們一網打盡,也不會踩中埋伏,落得如此下場。你可真敢,居然傾巢而出,這就是神明對你的懲罰!對你們漢人的懲罰!”少女大聲道,發出陣陣笑聲。
“夠了!”槍王一拳打在木頭的欄杆上,少女的笑聲戛然而止,她眯起眼睛,將頭伸過去,與槍王隻隔著一根木頭。
“怎麽樣?你想殺了我?”她問,“你已經孤軍而入把你兩個兒子都送進地獄了,你大可不必擔心,你早就被閻羅王定名了,罪人,侵略者。”少女說著,一口口水啐在槍王臉上,“你們才是野蠻人!”她瞪著槍王,槍王拚命抑製的悲傷和憤怒突然湧了上來。
槍王姓朱,父親是做槍的名人,他從小鑽研得一手好槍法,立志報國,及冠之後娶妻生子,夫人給他生了兩個小子,他便帶著這兩個孩子一起上戰場。
本想著男人就應該鐵骨錚錚,抗擊蠻夷,一腔鐵血撒與大西北,卻不曾想沙漠是沒法開出嬌豔的鮮花,是沒有柳葉眉芙蓉面的。
一戰下來,不過轉瞬間,因為他一個莽撞的決定,中了蠻夷的埋伏,連個十幾歲的兒子全部犧牲在了戰場上,可能幾十年後就是吹進他眼睛裡的某一抹黃沙,逼人淚下。
槍王紅著眼睛,粗暴的將牢門打開,一把拽起少女的衣領,少女並未退卻,隻以同樣的憤怒回視著他。
“我保家衛國,何錯之有?”他問,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在問一個孩子這樣的話。
“我們也不過是想回家,又何錯之有!”少女大聲喊。
“我憑什麽相信你!”槍王吼道,聲音蓋過了少女,“你大可自己去查,看看是不是所有的史書全是騙子在放屁!”少女道,“你就是罪人!”
槍王怒火難抑,將少女重重的按在地上,少女咬緊牙,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你胡說!”槍王吼道。
少女強笑著,“你們漢人,懦夫!”她道。
“真不該讓你這張嘴學會說我們的話。”槍王掐著少女的臉。
少女瞪著她,嘴裡胡亂的罵著。那雙眼睛卻盈滿了淚水,月渚的大軍全軍覆沒,但蠻夷也被消耗殆盡,他想起那大漢為了保護她而斷頭死去,而她就眼睜睜的看著,不能哭,不能尖叫,她是公主,是軍心。
或者說,她還只是個孩子。
是個孩子,和他那兩個兒子一樣,正是該開花的季節,不應該在這沙漠中兀自凋零。
槍王的心底忽然被重擊了一下,他松開了手。
“你走吧。”他道,自己也戰起了身。
少女坐起來,揉著臉,“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你搭上這麽多人的性命,就為了放了我,真是可笑。”
“快走,趁我沒反悔。”槍王沒看他,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