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星若看了看他,微微一笑,“我以為你更像令堂的性格。”
顧情靠近了一點,柔聲道,“我隻對軍師一個人溫柔。”
詹星若輕輕吸了口氣,“顧情,嚴肅一點,我有話想問你,這麽多天你一直避重就輕地敷衍我,今日總該算一算帳了吧。”
“軍師想知道什麽?”顧情問。
“兵貴勝,不貴久。明明可以速戰速決,為什麽要拖延,勞民傷財。”詹星若道,以天關的國力,完全可以一舉拿下岌岌可危的月渚,就算無爭那邊飛來了信,詹星若還是在心底認定鬼面就是顧情。他隻想知道顧情為什麽要這麽做,想聽顧情的想法,可顧情就是不承認。
“我怎麽知道呢。”顧情眨了眨眼睛,微微笑著,還有點委屈。
詹星若沒有看他,“你當然知道。”他道,“你這樣做,只是在消耗天關,一次又一次,打沒有意義的仗。”
“我只是個商人,這些事情不歸我管。”顧情輕聲道。
“算了。”詹星若頓了頓,知道顧情死不承認,也不想白費口舌,把自己的意思傳達出來就罷了。
“吃飯吧。”詹星若道,顧情要扶他過去,被他擋開了,“我又不是不能走路,別老圍在我身邊。”
顧情見詹星若坐下,便也在他旁邊坐下,看著詹星若的嘴唇貼在瓷碗上,輕輕碰了碰那溫熱的白粥。
“最後一天了,我想好好看看軍師。”
詹星若側目看了看顧情,“你怎麽不吃?”他問。
顧情坐直身體,四下看了看,不好意思地笑笑,“忘了。”
“忘了?”詹星若問。
顧情點了點頭,“軍師不用管我,我想吃了自然就去做了。”
“做一份也是做,兩份也是做,為什麽不帶自己一份。”詹星若說到這裡才想起來,顧情總是願意坐在他房間裡靜悄悄地看他吃飯,他卻從來沒見顧情早上吃過飯,起得那麽早自己卻一口不吃。
“平日出門的時候沒日沒夜的,就什麽時候餓了什麽時候吃。”顧情道。
“我分點給你。”詹星若道。
顧情輕笑,“軍師自己吃好就行,不用擔心我,我早就這樣習慣了,不會不舒服的。”
詹星若嘴唇輕啟,心中萬千情緒翻湧著,嘴邊只有那麽一條狹小的通道,所有的情緒擠在一起,誰也沒能出去。
他想問問顧情,他母親在的時候,他是不是也敢每天不吃早飯,想問問明知道自己身體不好,為什麽還不注意保養,但是想來想去這些問題實在嬌氣,就沒問出口。
“照顧別人倒挺厲害,你就這麽照顧自己的?”話到嘴邊變了味道,詹星若還是硬著頭皮說出來了。
顧情也習慣了詹星若這樣的語氣,笑了笑,“我不用照顧。”他道,“我自己就能頂天立地。”顧情湊過去,親了一下詹星若的臉。每次詹星若吃飯都會把他趕出去,他也知道詹星若吃東西的時候不喜歡被人看著,所以偷偷地看了一會也心滿意足了,便輕聲道,“軍師千萬不要不辭而別,等我忙完了,來送軍師,好不好?”
詹星若本來真的有吃完飯就走人的想法,被顧情這麽一問,就鬼神神差地點了點頭。
“隨便你。”詹星若微微躲著,道。
顧情一出門,臉上柔和的神色便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緊蹙的眉心,顧情從袖子拿出一封信,金絲鑲邊,上品墨香,那是一封來自月渚皇室的信,邀請顧情赴宴。
“老爺,東瀛那邊來人了。”冬至來報,從前顧情神龍見首不見尾,現在可是好找了,只要是這個時間段,到詹星若的房間裡一準能找到。
顧情平日裡架子大得很,今日卻格外守時,好像巴不得快點開始快點結束一樣。
“馬上去。”顧情道,“馬車不用走,在那等我,我去去便回。”
冬至自然不知道顧情在急什麽,只是低頭應聲,記下了顧老爺的要求。
詹星若粥喝了一半,顧情人已經出門了,他的心沒有像往常一樣,往遠了思考天下是否安寧,而是沒出息的落在了手裡的半碗粥上,熬粥的人,還沒有吃飯。
詹星若在嚴格的家教下長大,對一日三餐的觀念很強,受他母親的熏陶,不按時吃飯不僅壞規矩,對身體也不好。以前詹星若因為起的太晚錯過了早飯的時間,挨過母親不少訓斥,而如今母親已經走了,那些習慣詹星若卻還都保留著,每次想起來母親因為擔心他而責備他,心中就微微地流過一股暖流。
顧情如他自己所說的,的確不需要人照顧,從前無爭說顧情是“狐狸成精了”,詹星若便在旁邊偷偷笑笑,現在想想,沒準真的是那樣,不然的話,人生短短幾十載,都沒被人催過吃飯,該是一件多麽不公平的事情。
詹星若幾次躊躇,還是放下了碗,自己穿好了衣服。
如果在地牢裡的第一面算是兩人相識的日子,那他幾乎見證了顧情整個人生不幸的開端,所有的悲傷痛苦都是顧情自己一個人在承擔,而獨獨有一點,是他在幫顧情分擔著,那就是當年的真相。
乘風侯從前誰都想保護,到了最後關頭只能竭盡全力保護顧情,而他保護的方式又顯得格外失敗,他選擇隱瞞,選擇寄生一顆恨的種子在顧情心裡,讓那灰色的藤蔓蒙住他的雙眼,讓一種仇恨代替另一種仇恨,以這樣一種或許是顧情最不想要的方式保護他。
只有兩個顧情願意信任的人知道完整的真相,太傅遵循乘風侯的話,至死都沒有和顧情說出過真相,而另外一個握著真相的人卻開始劇烈地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