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離自小和我在一起,他是什麽樣的人我最清楚。他現在這樣還不是你害的。”無爭憤怒道。
“太子這是哪裡話。你本也沒見過軍師幾副樣子,所以才驚訝罷了。我若是你,能與軍師朝夕相處十幾年,一定會花時間好好關心關心他。免得最後連他喜歡吃什麽都不知道還亂吠丟人現眼。”
“顧情!”無爭站起來,拳頭已經抬起,牙齒咬得作響,顧情一臉無所謂的表情,他深知不能下手打他,便舉著拳頭等氣咽下去。
“顧某字成淵。”顧情一下笑起來,“這情字,是留給家裡人念的。太子這麽討厭我,就免了吧。”
無爭深吸一口氣,站直,拍了拍衣服,“好,顧成淵,我不跟你一般見識。但是我先和你說好,你要是能活過來,就快點走,別賴在我太子府。”
“能走我早就走了。”顧情道,“你這小地方還不夠留住我。”
無爭點點頭,“隨便你怎麽說,顧府好你就趕緊回去。”
“太子別生氣,你這倒是有值錢的東西,讓顧某一直求之不得。”
“我不跟你廢話。”無爭道,“門口有侍女,你要做什麽就喚她。休想我伺候你。”說完便轉身出門了,將門摔得山響。
一頓爭吵之後,屋子裡突然安靜下來,顧情自己費了好大的勁才躺下,隔了一會又想坐起來。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又撐起自己的身體。
顧情記得自己昏迷之前,痛痛快快地哭過,好像十年前還是孩子的時候,為了一顆糖哭泣,可以不管別人怎麽看,就大聲地哭,去發泄情緒。但是後來母親告訴他,男子漢大丈夫,要頂天立地,有淚不輕彈。
一晃十年。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四下無人的夜裡,最讓脆弱有機可乘。
那半塊玉佩,詹星若已經幫他系在腰上了,顧情握了握玉佩,擦乾臉上的眼淚,一手捂著腰,一手把著桌子,一點一點站起來,小步挪到門口。
一開門,侍女正坐在不遠處的石凳上。見顧情出來,忙趕過去攙扶。
“對不起顧老板,對不起。”侍女低頭道,從顧情送米給月渚的時候開始,太子府的侍女就已經聽說過他了。一直想象這顧老爺是個什麽樣子,今日突然見到,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不過兩個夜晚,顧情就已經折騰得瘦了一圈,侍女自然不知道他以前的樣子,隻覺得這病把顧老爺纏得不輕。
詹星若給顧情換了一身乾淨的白衣服,侍女倒覺得這病懨懨的顧老爺,有幾分說不出的俊美。
“您,您怎麽出來了?”侍女一時結巴。
顧情待下人一向溫柔,便笑了笑,擺擺手,“我想出去走走。今天是十五吧?”顧情問。
“是。”侍女點點頭。
“這裡可也放河燈?”顧情問。
侍女想了想,“落華寺附近有條河,十五的時候都在那邊兒放燈。”
“遠嗎?”
“不遠,很近,我扶您去吧。”
“啊,不必。我想自己走走。”顧情一笑,宛如流水淌過侍女的心裡,“那,那您這樣,能走嗎?”
“誰知道呢,麻煩你幫我拾個能拄著的東西來。”
“好。”侍女應道。
無論什麽季節,月渚夜晚的風總要染上幾分涼意,顧情記得很小的時候,有一次乘風侯被召回京城,難得留一夜,就帶著他和母親一起去了落華寺,但是那時候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一家三口拜拜佛便回去了。
一下離開太多年,顧情都已經記不得落華寺到底在何處,又到底有沒有河。
他順著人群走去,落華寺比他記憶中的熱鬧,人來人往,熙熙攘攘,顧情站在河邊,歲月隨著河水一波一漾,過往繁雜的記憶紛紛剝落,隻留下一些模糊的身影。
乘風侯在河對岸,母親在河對岸,太傅在對岸,小時候一把鼻涕一把淚哭著的自己也在對岸。
“父,父親…”顧情朝著對岸走去,一步淌進河水裡,冰冷的河水溫柔地懷抱住他的腳踝。
一覺醒來,自己身中劇毒,前途未卜,國家危如累卵,奸臣當道,愛人就依偎在旁邊,他卻不敢觸碰。
“父親,我該怎麽辦…”顧情朝著乘風侯走去。
對岸的乘風侯,扛著杏花酒,嘴裡叼著草葉,不正經地笑著,“多大了還讓我給你想辦法?”他似乎在問著。
顧情笑了笑,聽見乘風侯在那邊喊他,“憋回去哭什麽!丟死人了”
顧情還是笑,“父親,怎麽這麽多年不曾回來看兒子一眼。”
“回去回去!”乘風侯在那邊使勁揮手。“你一個男的我看你幹什麽。”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