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會武功,可七皇子不會,他吟詩作對倒是一絕,上戰場那是武將的事。”方韞又道,“世子得知七皇子被虜,一匹快馬半夜深入敵營身負重傷但提了對方將領的首級並且安全將七皇子帶回來。”
此事之後,鎮寧候便將世子困在府中不允許他走出去半步。
“為什麽。”洵追問,“因為晏均選擇七皇子,但晏家並不想參與黨爭嗎?”
“不。”方韞搖頭。
鎮寧候得知七皇子被虜正欲召集諸位將領商議如何營救,議事堂內的椅子還未坐滿斥候來報,看到世子單槍匹馬衝出城外,很快敵營那邊火光四起嘈雜無數。
晏均性子衝動但沒有十足的把握不會做冒險之事,鎮寧候安撫眾人後站在城門等待,黎明時分晏均浴血歸來,騎馬帶他回來的是毫發無傷的七皇子。晏均趴在馬背上幾近昏迷,鎮寧候立即著軍醫診治,所幸傷口不深縫合包扎後安心靜養即可。
軍醫囑咐眾人無需擔憂,並且希望留給世子一個休息的環境。眾人從房內退出,獨留七皇子在內,鎮寧候軍務在身深夜才匆匆趕來看望兒子。
“那個時候我正好端著換洗帕子的水盆走過來,看到老侯爺踹開虛掩著的門衝進去。世子已經醒來和七皇子相擁著,七皇子的嘴唇正好碰在世子的額前。”
洵追難掩心中的震驚,他下意識攥緊衣角,一股莫名的冷汗順著後背躥上腦門。先帝和晏侯?!怎麽會這麽巧,怎麽能這麽巧?
“老侯爺將世子打得半死,世子整整一年都再未見過七皇子,老侯爺要世子發誓再也不見七皇子,世子咬牙不肯發誓,老侯爺便將世子的腿打斷。”
“世子肯為七皇子斷腿,但七皇子卻從不提起要來看世子一眼。老侯爺年邁病重時傳位於世子,正巧趕上七皇子立為太子。男人與女人之間情深,世子對七皇子亦是如此,他根本不在乎七皇子在他重傷之時沒來露面。”方韞咬牙切齒,“成為太子之時,太子妃入主東宮。”
也就是現在的太后。
縱使天縱奇才,一朝陷入情海仿佛被蒙上了雙眼,撞上南牆也只會當做溫柔鄉。
“別說了。”洵追扶著牆緩緩蹲下,十指深深插入發間,一股莫名的哀傷自心間蔓延開來逐漸滲入骨血,慢慢的,慢慢的將他血液中的火熱熄滅,好似天寒地凍,無數霜雪落下將他最後一抹希冀掩埋。
“太子成為懷安帝,老侯爺去世,晏均正式成為晏氏一族的家長,再無人管束他們。晏侯經常出入陛下寢宮,坊間傳聞他二人交頸而臥,靡靡之詞不堪入目。”
“晏侯為懷安帝打了那麽多仗聲望水漲船高,百姓對晏侯的稱讚多余對朝廷的愛戴。”
君王枕榻豈容他人酣睡,懷安帝沒有晏均那麽癡情,與晏均纏綿之間仍舊心存懷疑。
不對,時間不對!洵追搖頭,“不,那晏昭和從哪來!”
“陛下與晏侯逐漸生出嫌隙,陛下年歲漸長也越來越多疑,很多次都對晏侯保持距離,晏侯能夠感覺的到,但他並不在乎。”
洵追眼皮顫了顫,這該有多深刻的愛才能不在乎,不在乎對方已經舉起刀,不在乎對方無時不刻刺向自己的誅心。
“陛下南下時遇見皇貴妃,一見傾心百般寵愛,官宦之女尚且通過晉升成為皇貴妃,可陛下初見皇貴妃當晚寵幸後第二日破例封為皇貴妃。”方韞苦笑,“陛下知道這個時候晏侯在哪嗎?”
晏均在邊疆為懷安帝廝殺,身中數箭也要守住他所愛之人的國。
“他不願成婚,但為了家族香火延續,他在軍中領養了一個孩子,這個孩子是軍中死去將領的孩子。孩子出生那日母親難產而亡,半月後父親也戰死沙場。晏侯以和塞外女子兩情相悅生下孩子為由掩人耳目,將昭王殿下作為親生孩子對待。”
“父皇知道嗎。”洵追聲音發抖。
“陛下當然知道,他還告訴晏侯,長在晏家的孩子那就是晏家的,長大仍然能夠為朝廷效力。”
怎麽能這麽殘忍,洵追張了張嘴,紅著眼眶失聲。
方韞緩步走到洵追面前,他遮住洵追眼前的光亮,洵追機械般抬頭看著方韞的臉逐漸離自己越來越近。
“懷安帝對皇貴妃太好了,甚至在晏侯回京後當著他的面與皇貴妃恩愛,皇貴妃有身孕那日晏侯帶著我們回邊塞,當晚吐血昏迷。”
“陛下可以說自己無辜,但您的出生本來就不能稱作無辜,如果沒有皇貴妃如果沒有陛下,晏侯也不至於心灰意冷。”方韞雙手放在洵追肩頭,洵追拚命逃離他的眼神,卻還是被方韞的聲音逼得無處可逃。
他雙腳發麻,體力不支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接觸到地面後如觸電般躲閃開來,方韞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一字一句道:“懷安帝早就想找個名正言順的理由除掉晏侯,他想盡辦法,最後想到讓侯爺因病去世以達到順理成章架空鎮寧侯府。”
洵追掙扎著向後退,方韞的聲音就好像是立體環繞那樣,他捂著耳朵都能感受到方韞的憤怒,這份憤怒中帶著悲傷帶著嘲諷,帶著多年壓抑著的歇斯底裡。
“他用百姓做實驗,然後把瘟疫傳染至軍中,整個晏家軍被毀去一半,可剩下哪一半還是為了懷安帝鎮守邊塞。”
方韞大笑著哽咽道:“陛下知道最諷刺的是什麽嗎?晏侯毫不反抗,他欣然接受陛下賜給他的死罪,他甚至還將府中的大公子交給陛下,甚至遣散我們這些跟著他打拚的部將,不允許我們為他報仇。”
他把晏昭和交給懷安帝,將晏家的未來交給懷安帝。
“我跟著侯爺這麽多年,話本中那些可歌可泣的男女之情比起侯爺根本不算什麽,侯爺就是個傻子,被你們皇室耍了這麽多年!晏家不欠皇家,昭王殿下更不應該也像晏侯一樣!”
洵追猛地抬頭,“你知道。”
“昭王殿下為何不走,別人看出來老臣看不出來嗎?”方韞冷笑。
“陛下與昭王殿下才是真正的交頸而臥,陛下敢說沒有對昭王殿下動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