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寧候死於塞外,世子入宮伴駕。
那位皇子排行第五起名洵追,名字中的意思晏昭和不想深究。
晏昭和一進宮就從無數宮人閑聊得知這位五皇子不會說話,貴妃不喜歡,陛下也不經常去看。
彼時少年還未初長成,懷安帝似乎是想將所有治國之道都教給他,晏昭和曾經因為背不出一篇兵法而被懷安帝吊起來打,就像是真正的父親那樣。
不過他真正的父親似乎不會打他,只會問他今日有沒有抹藥膏,可千萬別讓塞外的風或是京城的烈日傷了這張臉。
以至於讓晏昭和有種全身上下最金貴的就是這張臉的錯覺。
他懂事地比同齡人都要早,說不上是什麽天才神童,但知識一學就會,對父親和先帝的事隱隱覺得不對勁但也沒多想,後來見多後才知道這就是名叫**情的東西。
一位皇貴妃,身邊有皇子,該是后宮中地位最頂級的待遇,但貴妃對五皇子冷漠,正如同她對懷安帝,她對皇子有多不在乎就對先帝有多愛答不理。
是錯覺嗎?晏昭和經常問自己。
他忘不了皇貴妃對未落地的孩子說乖乖長大。
貴妃背後無勢力,全憑懷安帝的寵愛吊著,懷安帝對她的感情日漸消亡,與此同時帶來的便是后宮中永無止境的陷害。
晏昭和有時覺得貴妃可憐,孩子無辜,便有時著人去送軍中治療外傷的藥,每次貴妃從皇后那回宮後他便會悄悄去看一眼。
也不知怎麽的,他覺得這事不能管,卻忍不住想關心。
貴妃將孩子推到他面前說求求你帶我孩子離開的時候,晏昭和心中發出一聲山崩地裂的巨響,震地他自己都恍惚許久。
那孩子用迷茫的眼神抬頭看自己,身上的衣物有貴妃新鮮血跡,他對晏昭和眨眨眼一雙手抓住晏昭和右手的小指。他的手太小,也就只能抓住晏昭和的一根手指。
貴妃憔悴而崩潰的虛弱下,孩子受到母親的感染,和他母親同樣清澈的眼眸中逐漸充滿水光。透明液體順著眼角溢出,沾在卷翹的睫毛上,就好像是清晨掛在嬌嫩花瓣上的露珠。
晏昭和不忍,他久久凝望著五皇子沒說話,最後他說抱歉,我也自身難保。
太難活,這個孩子在后宮太難活,就像是天上的雲彩潔白柔軟,不需要狂風暴雨,一陣蕭瑟的北風便能將其吹散。
所以之後的日子裡他再也沒去見過皇貴妃,連帶著這個孩子。
就像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懷安帝臨死將這個孩子推到他身邊。
懷安帝問晏昭和看好哪位皇子,以晏昭和的能力無論輔佐哪位皇子都必定有大成就,晏昭和開玩笑問懷安帝,陛下這是要臣自己選嗎?
有何不可?
晏昭和搖頭,陛下三思。
懷安帝臨死前晏昭和揮退所有人,坐在懷安帝面前問懷安帝,你有沒有真心對待過我父親,哪怕一天。
懷安帝面容衰敗,聲帶疲憊,“沒有。”
“陛下不是好父親更不是好丈夫,但臣認為陛下是個好皇帝。”晏昭和咬牙切齒道,他從懷中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玉璽,“陛下想立誰為皇帝?”
“崇……崇……”
晏昭和冷笑,將放置一旁的藥全數灌進懷安帝喉中,懷安帝被嗆得淚涕肆流狼狽至極。
“陛下想立誰為皇帝?”
他又問。
“陛下三思,一國之君需得慎重。”晏昭和收起藥碗又笑道,“臣想要萬人之下的位子,但總得……”
……
“你是我選出來的皇帝。”晏昭和撫上洵追的臉頰,“你這雙眼睛比我曾經見過的一株並蒂牡丹都漂亮。”
“我希望我每次進宮後回府,無論何事都不能讓我帶著愁苦。”
洵追雙眸含淚,眼下通紅。
“別閉眼,讓我好好望著你。”
少年握住他面前男人放在自己臉頰上的手。
他顫抖著聲音,努力讓自己看清楚面前男人的樣貌,他慶幸中帶著欣喜卻又忍不住流露攢存不知多久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