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單聽覺得暖心,但聯想到之前薄閻對俞聶生所做的種種,洵追一個外人不好評價,但只要想起就會覺得生氣,他耐著脾氣道:“告辭。”
站在洵追身邊的蕭倜上前幫洵追整理好披風,洵追轉身離去,跨上馬車第一步時薄閻聲音響起:“他醒來後我會轉達陛下對他的關懷。”
洵追扣著門框的手收緊,啞著聲音道。
“讓他別跟著我了。”
“不是陛下一直跟著昭王來山莊嗎?”
洵追重複:“讓他別跟著我了。”
“是。”薄閻又是一禮,“草民替晏大公子謝陛下聖恩。”
晏大公子,洵追聽罷一直緊繃著的臉露出釋然的笑,低語道:“晏大公子。”
趕馬車的人一鞭打下去,馬車軲轆緩緩轉動,洵追進馬車後將腰上別著的一小袋重物丟至地板,一抬頭和淚眼朦朧的俞聶生對視,他疑惑地看向一旁的宋南屏,宋南屏用眼神遞給洵追我也沒轍的無奈。
俞聶生放下簾子後便開始哭,宋南屏早在車內勸許久,越勸哭得越起勁,哭得宋南屏束手無策,自己也被折騰地想哭一哭。洵追丟進來的東西從小袋裡散出來,他放棄般彎腰去撿東西,將勸人的活交給洵追。
“這麽多令牌?”宋南屏邊撿邊問,“我記得來的時候沒這麽多。”
洵追用帕子替俞聶生擦眼淚,嘖嘖稱讚道:“我看你才是水做的。”
“收好。”洵追對宋南屏說。
這些令牌都是他從晏昭和房中搜刮出來的,晏昭和離京帶的令牌還真不少,方方面面算是全都顧忌到。反正不會再回京,這些令牌放在那也沒用,萬一又被薄閻這等小人偷走,洵追總不可能從京城追出來打,為以防萬一,他要把這些都帶走。
想撂挑子就撂乾淨,一絲不掛才好。
“沒關系,總有一天能殺了他。”洵追抱抱俞聶生。俞聶生這一哭,把他想要落淚的衝動生生止住,有一個人難過就足夠了,沒必要執手相看淚眼。
俞聶生到京城一定會後悔,喜歡一個人的思念比恨一個人更難忘記。
洵追私心想讓俞聶生哭得更凶一些,最好將他的份也發泄出來。
幼年他在高高的宮牆眺望整個皇宮,多次望著晏大公子穿著火紅的騎裝騎著高頭大馬進宮,走入連接著宮內的長巷,馬蹄嗒嗒聲清脆悅耳。
脊背挺得筆直,揚著下顎,看人總是不拿正眼。
洵追身邊的教養嬤嬤以為小皇子是羨慕騎馬,溫和地說:“我們小殿下長大後也能騎這種大馬。”
可他從來不羨慕,騎這種馬對他的身體來說負擔太重。
俞聶生抱著洵追的腰整個人都在顫抖,不停重複“我不想哭”。
洵追輕撫俞聶生的背,鳥兒該翱翔於天際,魚兒該順著江河湖遊入大海。
今天是個值得高興的日子,俞家的孩子重新成為了公子,而晏家的孩子也重新成為了公子。
成為,成為他幼年便不可企及只能仰望著的火紅色。
第五十七章
能夠隨意發泄情緒不在意他人,光憑這一點俞聶生就已經比洵追幸福很多。俞聶生哭累後枕著洵追的腿睡去,洵追將車內的小毯子蓋在俞聶生身上。
天光大亮,清晨的露水還沒有散去,空氣中濕潤的青草味越來越重,這是走到郊外了。
洵追被枕腿還是第一次,以前都是他枕在別人腿上休息。之前不知道,直到現在才體會到一動不動小心翼翼不想吵醒人的姿勢有多痛苦。
起得太早,啟程沒多久宋南屏也倒在一邊睡著了,洵追低頭擺弄那一小袋令牌。
沒有他想象中的難分難舍,一旦潛意識接受所有事情都要自主承擔後,萬千糾纏不清的思緒似乎都像是被一刀割斷般四分五裂。
他平靜的接受了獨自上路的事實。
這才是他想流淚的原因。
曾經母妃告訴他,沒有人會完全依賴在另外一個人身上,哪怕自己覺得難舍難分,事到臨頭抽身離去的往往是那個執念最深的。
他最近總是能想到父皇和母妃,那兩個自始至終都沒有養育過自己的親生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