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追又點點晏昭和的食指。
“叫什麽?”
“蔻丹。”
也不知怎麽的,提起蔻丹洵追就記起他透過門縫看到一個小廝送客的場景。
“他袖口有……有花邊,綠色的。”洵追努力回憶。
“什麽綠色?”晏昭和溫和問道。
“袖口。”洵追說。
“是什麽人你記得嗎?”
洵追閉嘴不說話了,今日說話份額用盡,
晏昭和也不是立刻就要答案,今日小皇帝很聽話,問什麽都回答,也乖乖沒亂跑。晏昭和溫聲:“明天跟緊我,沒人知道你跟我去靈疏寺,盡量低調別惹事,別讓別人認出你。”
昭王府的馬車是萬萬不能招搖上路,晏昭和另外找了一輛馬車停在離昭王府不遠的巷口。跟去的也就一個小丫鬟,兩個家丁。洵追大清早根本醒不來,晏昭和將他從被子裡撈出來,洵追連眼都沒睜。
晏昭和:“陛下,我們要出發了。”
洵追抬抬胳膊,伸伸腿,腦袋倚在晏昭和臂彎中沒半分動靜。
“你把衣服穿上,我抱你出去。”晏昭和歎道。
“嗚……”洵追頂著亂糟糟的頭髮出類似於啜泣與撒嬌混合的奇怪聲音,軟綿綿沒半分力氣,胳膊腿隨意拿捏。
昨晚臨睡前才說好不要賴床,晏昭和反覆強調好幾遍,洵追第二日早上卻還是這副你叫我起床你就是要我的命,你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不起床。小皇帝賴床撒嬌有一套,腦子不見半分長進。
“趴好。”晏昭和將小皇帝重新放回亂糟糟的被窩堆,“先上藥。”
說不定上好藥小皇帝差不多就該醒了,晏昭和是這樣想的。
事實上上完藥小皇帝又重新不省人事。
昭王抱起小皇帝跨出門的同時,小皇帝哼哼唧唧小聲說了句好亮。
晏昭和將鬥笠遮住小皇帝的臉,小皇帝不知道又嘟囔了些什麽,他沒聽到,不過猜想也是什麽餓了渴了,好困不想去的意思。
上馬車時,兩邊的家丁分別站在一側以防晏昭和上馬車不穩,上馬車不難,難的是懷裡還有個小皇帝。小皇帝睡得沉,身子自然格外重,晏昭和也沒想再叫醒他。馬車裡鋪了厚厚的毯子,攤子上再放一床涼席。這些東西加在一起在夏天是熱了些,但洵追後背的傷睡不得硬物,哪怕熱也要稍微忍忍。
洵追滿臉通紅,手心額前全是汗照樣抵擋不住他昏睡的腳步,只是偶爾蹙眉或者是不適的翻個身。
晏昭和手中拿著一把蒲扇,蒲扇放在洵追臉頰邊輕輕扇動,扇的太大又恐會得熱感冒,只能就這樣稍微來一點風緩解洵追的炎熱。
晏昭和本人倒是不怎麽熱,他到夏天都不怎麽出汗,除非站在太陽底下曬半個時辰。之前還以為是體寒,後來太醫把脈檢查也沒查出什麽,這大概就是體質問題。
他將洵追的褲腳提起來一些,露出圓潤的腳踝以及半截小腿。少年纖瘦的身體將最骨感的地方賦予腳踝,後跟兩側的腳窩深深陷進去,骨骼露出格外明顯的最原始弧度。晏昭和慢慢握住洵追的腳踝,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如果用一個詞形容只能是奇妙二字。
他忽然回憶起洵追下早朝沐浴時的場景,少年背對著他,漂亮的蝴蝶骨下是布條蒙住的猙獰刀口,再往下是不明顯卻格外順暢的人魚線,再往下……沒入清澈而溫熱的水中。下半身被水割裂成不同的圖案,組合拚接在一起編制成一幅難以啟齒。
“十七歲。”晏昭和無聲。
他十七歲是什麽樣子,在某個夜晚焦頭爛額處理前朝的破事。
如果洵追生在平常人家,這麽嬌氣根本活不過幼年,在宮裡好好伺候著也只是能保證正常生活不受限制。可這麽漂亮精致的孩子似乎就應該生活在皇宮,一個給金絲雀製成的美麗花籠。金絲雀在花籠裡沉睡,在花籠裡歡笑,在花籠裡哭泣。它的生與死都在花籠裡度過,帶著期待降生,芬芳中沉淪,始終都做著一個虛無縹緲卻又格外真實安穩的夢境。
他懷中倚靠的少年叫做李洵追,他姓李。
晏家一脈與姓李的人似乎早就成為了什麽隱秘的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只要皇位還掌握在姓李的手上,只要還是按照傳統安穩傳位登基,晏家的榮耀就有更大的可能再繁華至少兩代以上。
但太長了,晏家若是五代都折進去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晏昭和收回手,正欲再為洵追扇涼,卻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洵追已經醒了,雙目不算清明的垂著眼皮。
“還要睡嗎?”晏昭和輕聲。
洵追怔怔望著晏昭和,好一會才慢騰騰雙手撐著坐起。
他自言自語好涼快,然後貼在晏昭和手臂邊,格外安靜乖巧。
晏昭和抬手將洵追的長發攬至耳邊,“走了三分之二馬上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