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昭帝不是旁人,正是百裡澤。謝相知也是來到這個世界後方知百裡澤死後未入皇陵,而是葬於南州大地。而在他死後,由謝相知一手建立,百裡澤發展壯大到鼎盛的煙雨樓也徹底封入塵土,在歷史長河中銷聲匿跡。
而關於謝相知的一切,無論是正史還是帝王起居注中都沒有隻字片語。他的名姓未曾流傳,隻昔年天下第一的卓絕風姿在一代一代的江湖傳說中成為不可追憶的神跡,稗官野史或有隻言片語。
謝相知每年都會特意在百裡澤生祭這日拜祭一番,他身邊幾個親信是知道的,所以昭帝衣冠塚被盜,丞相才特意提了一句。
也是這次旁人提醒,謝相知才記起這個時代的人不僅有陵墓,還有為了掩蓋真正陵墓所在地的衣冠塚。
“算了。人死燈滅,帝王之命也不過如此。”
他望著泛起漣漪、微微波動的湖面,輕聲道。
身後人見此不敢多問。
*
裴淵對謝相知上心的過分,謝相知當日在宴席之上隨口一提的“燕地風光”也被裴淵記在心上。
“後日是燕地的千燈節,燕都一年中除了新年唯一一個不宵禁的日子,十分熱鬧。你不是說想看燕地風光?我帶你去。”
裴淵口吻帶笑,為謝相知拂開衣領上不知何處飄來的海棠花瓣。親密的宛如一對真正的戀人。
謝相知心緒頗有些複雜——正是因為它不宵禁,所以他手底下的人選了這一日策劃出逃。但謝相知注定不可能一輩子留在燕地,他與裴淵,終有一日要在這天下的戰場上正面交鋒——他們都是驕傲無比的人,即使是心意相通的戀人,也強勢到要佔據戀情的主動地位。
尤其是,這天下只需要一個帝王。
他看著裴淵,意味深長地應允:“好啊。”
裴淵又同他道:“阿謝,你留在燕地可好?我待你珍之重之,你當明白我的心意,你想做王后還是在朝堂上施展一身才華都可以。若你願意我可當即向楚王修國書,永結兩國之好。”
謝相知驀地微笑起來:“燕王可還記得那晚我在長生台上也說願陳楚兩國永結為好,也是那時候楚國軍隊正越過陳國的邊境,佔了陳國的土地。”
一夜之間本不該陳國數城接連淪陷,倒得多謝那些鹽商將楚地士兵放入了陳國要塞,一聲命下,多地的楚地士兵出其不意同時攻佔城池,導致陳國短短一夜內連失數城。
……
燕都春末有千燈節,沿襲前朝花朝舊俗,不設宵禁,當夜燈火滿城,青年男女同遊,心意相通者共放河燈,故又得名放燈節。
裴淵換了常服,攜謝相知出遊。
雖然此夜人多,裴淵並不如何擔心。一則這是燕都,是燕國腹地,一有情況裴淵可馬上下令鎖城。二則楚地的大部分探子都在裴淵監控之中,這些探子想要在燕王鐵甲騎視線下劫人難於登天。三則謝相知再如何重要,也只是個臣子,楚王還有其他臣子和種種顧慮,必不可能不惜一切代價來救一人。
但裴淵唯獨失算兩點——謝相知從未展露出武功並不代表他是個文弱謀士類的人物和謝相知並非楚王臣子,而是楚王本人。
“放燈嗎?”謝相知側首輕聲問他。
裴淵自然無有不應。
燕都放燈有在花箋上寫下心願放入荷燈中一同隨流水飄走的舊俗,若燈不沉不滅,一路順河流而下,那麽願望就會實現。
謝相知取了兩盞荷花燈。
裴淵素來不信這些,也不參與這些節日,只是與謝相知一同放燈,他倒虔誠的願意相信一回。提筆鄭重地寫了歲歲長相見幾個字,放入花燈。
他寫完了湊過去看謝相知寫了什麽。謝相知略略側過手腕讓裴淵瞧不清楚上面寫了什麽。他將紙條折疊好,放入河燈中,讓它隨水而流。
“阿謝寫了什麽?”他笑吟吟地詢問。
“我寫些什麽不是燕王該關心的事。”謝相知慢條斯理地回復他,眉眼微噙三分笑,皆是可以入畫的風流。
裴淵便沒有再問。
他同謝相知重新走入人潮,花燈節上,多是成對年輕男女,獨他們一對樣貌出眾的青年男子混跡其中,好不顯眼。
裴淵側頭注意謝相知的行蹤,這種人潮之中,最易被衝散。但即便他已經足夠心懷警惕在這種不可控的人潮中也無用。
人海之中,不知誰在前頭高聲驚叫了一聲,天生的好奇心使人們如潮水般一股腦湧上前,將裴淵和謝相知瞬間衝散。
裴淵立刻意識到不對勁,但他身處人潮中心,一時間被製掣到無法動彈的地步。等他撥開人海謝相知早已消失不見。
他臉色瞬間冷下來。燕王隱衛悄無聲息出現在他身後:“給我備馬。現在封鎖燕都,不要驚動百姓,以及凡無官方文書者不得擅自出境,一發現公子謝行蹤立刻呈報。”
他不能放謝相知走。謝相知若回楚地,那麽除了戰場兩軍陣前,他們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而且楚地有一個讓他耿耿於懷的楚王!
裴淵翻身上馬,策馬朝城門追去。謝相知要走就必然要趁今夜,他若今夜不走而留在燕都,裴淵必然會挨家挨戶把他搜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