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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十四,宜出行、定盟、納采、求嗣、嫁娶,是今歲最後一個宜嫁娶的良辰吉日。
楚王義妹、清河公主霍紜如自霍府出嫁,按長公主規製一百零八台嫁妝,紅綢鋪滿十裡長街。
楚王謝相知親自送嫁,燕王裴淵送白玉如意一對、瑪瑙翡翠寶石珍珠一盒為公主添妝。
這樁婚事,明眼人都知道不僅僅是樁婚事這般簡單,但這絲毫不影響來賓臉上喜氣洋洋的笑容。
“這場婚事倒是辦得熱鬧。”裴淵站在謝相知身側,輕聲道。
“往後會有更熱鬧的婚事。”謝相知狹長的眼尾後一抹笑意流出。
“那就希望我和楚王都能參加那一場更熱鬧的婚事,而且不是站在這眼睜睜地看著。”
“燕王想參與進婚事流程?想來若是燕王願屈尊降貴為公主出嫁抬轎,清河公主定然不會介意。”
謝相知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觀禮的人群中,一個鵝黃衣裙、容貌秀美的姑娘站在另一側,見謝相知視線望過來,不由得抿唇微笑。
端莊大方。
這便是林家那位女公子。霍紜如回府備嫁的數日之前,她已經求見過謝相知。
“我知王上召我做這掌管內宮事物的女官是看重我。但我願上楚都來做這個女官並不是因為王上看重我,而是因為我不想作為一個男子的附庸,一生隻局限於後宅,生來的意義只有相夫教子。也許旁人願意如此,但我不願。”
“我自幼聰慧,自認才情不輸男兒,為何不能如男子一般居於廟堂,建功立業?”
“王上,我想做女官,不是隻掌管內宮宮務的女官,而是能堂堂正正立於朝堂之上,能參朝議政的女官。”
年輕的女公子眼神灼灼,神情堅定。
“楚國朝堂既是能者居之,我為何不可?”
謝相知正視這個眉眼猶帶稚氣、不過堪堪十五六歲的小女孩。
“林姑娘,這世上要什麽東西都得自己去拿取爭取,而不是懷抱明珠等待別人給予。本王想要天下,那就去拿,你想要入主廟堂,那便去做。楚國律法裡,女官與朝臣一同享地位待遇,可不僅僅是指那份薪酬。”
“楚國律法之中,也從未有哪一條寫過女子不能科考,不能入主廟堂。無論她是否嫁人。”
林璽微愣,片刻後才叩首三拜。
“多謝王上。”
……
這個今歲的最後一個良辰吉日並沒有就這麽好端端順利度過。
當晚,楚國大丞相徐渭於府中遇刺。
楚王宮已落鎖的宮門再次被叩開,謝相知帶太醫令連夜趕往丞相府。但老丞相傷勢極重,又年事已高,回天乏術。
天亮之前,徐丞相咽下最後一口氣。
……可惜了,今生到底沒能再見故土一眼啊……
從此後便是遊魂歸不得……
北望帝都,何處是帝都?只見無數山。
到底是隔了無數山……
謝相知站在他床榻前,微微沉默。
天色微熹,楚王踏出徐丞相府。他神色沉默冷峻,深紅廣袖如灩灩血色在天光中鋪開。
十二月十四,宜嫁娶,宜……入殮。
十二月十四,清河公主出嫁。
十二月十四,楚國大丞相、世襲齊國公徐渭薨逝。
謝相知一宿未眠,而楚宮之中,也有人一宿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