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一愣,捂著臉拚命搖頭:“不……”
“住在犯罪人基地裡的非犯罪人,”楊州說得很慢,“處境一定非常微妙吧。”
因為從小在這裡長大,所以能親身體會那些攜帶犯罪基因的人遭受的不公,可作為一個“普通人”,也會為指向同類的復仇而憂心。說到底,《隔離法案》只是普通人犯下的一個不大的錯誤,理智輸給情感和本能,不應太過苛責。
可如果基地的實驗是為了研製對付“外面”的基因武器呢?如果天生犯罪人在追求平等的道路上即將傷害無辜的普通人呢?
楊州不急不緩的幾句話,一語道破艾琳糾結的處境。少女淚眼朦朧地望著他,肩膀不時抽動,幅度越來越小,漸漸平靜下來。
楊州又給她遞了一張紙巾,艾琳胡亂地擦了擦被冷風吹僵的臉,嘴角的弧度終於軟化了。她對這個從容、理智、強大,又能偶爾流露出溫柔的男人,產生了一點好感和信賴。
楊州鼓勵性地對她一點頭:“現在說說吧。”
艾琳與傑弗裡的聯系是在半年前開始建立的,當時白鴿派得勢,玫瑰派的人對基地的實際情況並不清楚,在議會的辯論中常常處於下風,導致基地稅負加重、貿易受限。艾琳從小生活其中,對此種不公深有體會。某天,當她的天才男朋友告訴她自己捕獲了UNPO一個秘密通訊頻段時,艾琳忽然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如果玫瑰派能夠更加全面、迅速地了解基地的大小事件,是不是就能在聯合國議會中更好地為他們爭取權益?
她通過那個秘密頻段聯系上了UNPO第四隊隊長傑弗裡,摸索著開始了自己的情報工作。
艾琳太天真,還不懂政客的虛偽,只看到玫瑰派為弱者說話的漂亮姿態。她滿腔熱血,以為自己在為正義而戰,深夜做夢都是女英雄的形象。
然而現實終究不盡如人意。一開始,傑弗裡對這樣一個送上門的線人求之不得,對艾琳也很客氣,雙方合作尚算愉快。但隨著時間流逝,當傑弗裡多次試圖確定艾琳的身份,鎖定她的位置,並想要給她分配任務後,艾琳越來越感到身不由己。
最讓她沮喪的是,她提供的那些瑣碎的信息,似乎並沒有幫玫瑰派在政治鬥爭中取得多大的勝利,依舊是兩虎相爭,各有損傷。
正當艾琳決定單方面結束這項情報工作時,她聽艾瑞克無意間提起,陳堅在組織基因實驗。這個消息,對一心撲在計算機和人工智能上的艾瑞克來說過耳就忘,然而艾琳卻敏銳地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
《隔離法案》嚴禁天生犯罪人基地進行基因實驗,甚至不許他們發展生物科技,然而陳堅冒著葬送政治生涯的風險也要違反法律——這說明他在做一件至關重要的大事。
結合近年來本地媒體對聯合政府在態度上的微妙轉變,艾琳隱隱預見了一場風暴的到來。
驚惶之下,她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傑弗裡,然而切斷通訊的那一刻,她又開始後悔。微妙的身份、兩難的處境、矛盾的心情,讓艾琳每分每秒都飽受煎熬。
她做的是對是錯?
艾琳心亂如麻,顛三倒四地也不知道自己在敘述什麽。把能說的都說了,她略帶希冀地望著楊州,像是溺水的人渴求近在眼前的陸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