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州無聲地歎了口氣,決定晚點再來。
已經是中午了,太陽升得老高,光芒刺眼,靠窗的小圓桌上映著一方亮斑,泛黃的書頁輕薄而透明,仿佛一觸即碎的枯葉。
楊州走過去拉好窗簾,不經意瞥了一眼堆在桌子上的書,有《呼嘯山莊》、《局外人》、《詩經》和《利維坦》。
楊州的指尖在空中遊移片刻,輕輕地落在了那本陳堅從來沒有看完的《利維坦》上。幾秒後,他渾身一震,神色複雜地盯著這本不新不舊的書。
楊州突然發現,他從來不知道這本書擺在書架的哪個位置。它似乎一直放在桌子上,或者被陳堅拿在手裡。不,也有過例外,陳堅突然在家裡消失那次……桌子上是一本《面紗》!
楊州拿起《利維坦》,仿佛舉著唯一的火種,興奮而又謹慎。他扭頭打量數十排高大的書架,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如果猜測得沒錯,這本書裡裝了微型信號發射器,而書架的某個地方則藏著接收器,兩相契合,便能開啟某個機關。
可到底在哪裡呢?陳堅並沒有蠢到把書籍分門別類地編號,方便他按圖索驥。如此看來,只能從頭到腳仔細檢查。
他正苦惱這項浩大的工程如何才能做到悄無聲息,忽然響起了敲門聲,楊州手一抖,《利維坦》的封面被撕開一個小口。
敲門的是安德魯,表面叫楊州吃午飯,實則是提醒他陳堅回來了,不要在書房待太久,免得讓人起疑。
楊州應了一聲,把《利維坦》原樣放回桌子上。他離開書房,進了一樓的盥洗室,足足洗了十分鍾的手,這才進餐廳。
本以為能避開陳堅,結果還是遇上了。
陳堅一手支著太陽穴,深深地皺著眉,聽見腳步聲也沒抬頭。他這幾天心情都非常糟糕,最糟糕的一點,是他自以為調節得還不錯。此刻坐在餐桌前,回想起今天看到和聽到的一切,忽然後知後覺地感到憤怒和痛心。
方行有不為他所知的心腹,陳堅當然也有。一個小時前,秘書截獲了方行和七號基地的貝爾納通訊的密電,他告訴陳堅,方行和對方共商獨立之事,還透露了一號基地正在進行某種極有威脅的基因實驗。
陳堅沒想到一切發生得這麽快。上次爭吵過後,他就預料到總有一天他和方行之間的分歧會達到難以回旋的地步,但卻沒料到會出現在如此關鍵的時刻。
這下,他再沒可能全身而退了。
陳堅心事重重,余光瞥見一雙方格圖案的灰色拖鞋,盯了一會,視線上移,落到楊州瑩白的耳垂上。
楊州吃相很斯文,不疾不徐地,一點惱人的聲音也沒有。感受到旁邊的注視,他舔了舔唇縫,喉結一動,覺得有些不自在。
這兩天他們井水不犯河水,相處得還算平靜。楊州本無意打破微妙的局面,可陳堅盯著他,他捏筷子的手都不知往哪裡放,隻好轉過頭問:“不吃?”
陳堅面前的飯菜幾乎沒動,已經不冒熱氣了。楊州詢問的語氣不鹹不淡,克制著多余的關心,陳堅把盤子推遠了些,算是回答了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