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州難以自禁地打了個寒顫。他茫然地張著嘴喘氣,冷汗打濕了額發,好像從回憶的冰湖中死裡逃生。
陳堅默不作聲地將懷抱收緊了。他用粗礪的指腹撥開楊州的濕發,在細膩光潔的額頭若有若無地摩挲。
楊州脖子向後一仰躲開他的指尖,神色漠然,“你說的沒錯,我們的確是一樣的。我申請調去紐約警察局,我和陸昭做朋友——就是為了報仇。”
“那怎麽沒報?”陳堅低下頭看他,眼神幽深而憐憫,他眉毛一皺,“怎麽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楊州空茫茫地瞪了他一會,喉結一滾,輕聲道:“沒有成佛。”
他沒有成佛,至今仍在受地獄之苦。
陳堅忽然想起幾個月前的一天——蓋勒先生殺害凱爾·格林後被捕,坐在審訊室裡,神情平靜,嘴裡哼著歌。當時楊州透過玻璃看他,那種微妙的表情,分明是含著羨慕的。他是不是在想,如果將當初作惡的四個人全部殺掉,他也能獲得內心的平靜?
楊州是有過機會的。
幾年前他通過陸昭的幫助,獲得了當初那四個警察的檔案,並追蹤出他們如今的身份和住址。
他潛伏在羅伯特家附近——那男人已經變成一個老頭,腰背佝僂,步履蹣跚,而他卻正是年輕矯健的時候。他可以輕易地報仇,可是事到臨頭,他卻迷茫了,該如何報仇?殺了他嗎?
他恨這個男人,毫無疑問。他不僅毀了丹尼爾,也毀了他的人生。唯有一件不確定的事——殺了他,心魔就會消失嗎?
楊州在羅伯特家的庭院周圍焦躁地徘徊,遲遲下不去手。
直到一天傍晚,他被什麽東西打中了左膝。
“嘿!”一個滿頭卷發的男孩走上前,得意洋洋地背著手,一把小石子在拳頭裡晃得叮咚作響。“你為什麽總在我家周圍?我從窗戶裡觀察你好幾天了。”男孩有著肉嘟嘟的臉,眉眼和楊州恨之入骨的人有幾分相似。
“我來找羅伯特,”楊州問,“他是你爺爺嗎?”
男孩點點頭,天真地和盤托出,“爺爺買菜去了,他要給我煮濃湯。”
“你要不要到房子裡坐一會?”男孩攤開手給楊州展示成果,語氣雀躍,“你看我剛才撿的!”
楊州長久地注視著那些五顏六色、奇形怪狀的漂亮石頭,肺葉好像被擠癟了,窒息帶來針刺般的疼痛。他垂在身側的手握了幾次,始終未能攥成拳頭。
“我走了,”他說,“你快回家吧,外面不安全,有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