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年選擇玫瑰派,內心應該還是有一絲為天生犯罪人鳴不平的想法吧?”楊州用腳尖撥弄著枯草,心中滿是厭倦和悲傷,最後一句輕得像陽光下的水蒸氣,“還是我一直都看錯你了?”
他切斷通訊信號,手插在大衣口袋裡,沿著整齊排列的白楊樹慢慢往回走。
即將落山的夕陽溫柔地籠罩著這片乾冷而荒涼的土地,給它披上夢幻的外衣。天際的晚霞左一縷右一縷,斷斷續續,像由一支墨汁半乾的毛筆揮灑而成。楊州平時沒來過這片區域,此刻面對著這番濃鬱而壯闊的景色,心中一輕,饒有興致地欣賞起來。
冬天的傍晚,大部分居民都躲在屋子裡,路上只有楊州一個人。他走走停停,快到最後一個路口時,忽然在拐角遇到了方行。
他們兩個有些日子沒見過了,上一次還是陳堅和楊州剛得知彼此是兄弟那天。
一照面,兩人俱是一愣。楊州的視線移到方行身後,又落回他臉上,笑了笑,“方先生,真巧。”
方行眉頭微皺,點點頭,“楊先生在附近做什麽?”
“逛逛。”楊州說:“方先生呢?”
“我也是。”方行用一種難以捉摸的目光望著他,嘴上閑談似的問:“楊先生這陣子和陳堅處的怎麽樣?他沒為難你吧?你別怪他,他從小就被母親扔下,難免記恨阿姨。那天吼你,也是情緒失控,拜托你理解下他,千萬別放在心上。”
楊州再看天,晚霞更豔了,可剛才的閑適之感卻消失無蹤,無形中又有大網當空罩下,要將獵物緊緊困住。
“我沒放在心上。”楊州說:“方先生多慮了。”
方行的笑容帶了點由衷的愉悅:“不過你們這事也確實稀奇,這樣的概率,說出去簡直嚇死人。”
楊州“呵呵”兩聲。
“你放心,等過段時間陳堅接受了,他會和你好好相處的。小時候我們總在一起玩,我知道他會是個好哥哥。”
“多謝。”楊州太陽穴突突跳,溫潤的肌膚繃緊了,顯出如同金屬一般的質感來。他嘴角一揚,露出一個完美的假笑,“方先生大冷天去找道格拉斯先生,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吧?需不需要我給陳堅帶個話?”
方行瞪著眼睛,牙關咬緊了,兩腮各一道狹長的凹陷,整張臉變得陰沉凌厲。他皮笑肉不笑地望著楊州,“不是什麽重要的事,隨便走走而已。”
楊州聳聳肩,優雅地一頷首:“那方先生早點回家吧,有空我們坐下來聊。”
路不長,楊州卻走得很累,到了別墅跟前,甚至產生了逃離的衝動。和方行針鋒相對的快意隨著血液的冷卻很快消散,唯余苦澀不斷反芻。
這棟房子見證了太多故事。他和陳堅第一次見面是在這裡,然後“叮”的一聲,疾馳的列車遇上了岔路口,匆忙中暫停,再下一刻,他答應在這裡住下,於是列車微微調轉方向,駛向了越來越不可預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