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麽奇怪,二十年前,陳堅生死一線,被人追殺,還失去了父親,另一個地方,楊州面對暴行卻無能為力,失去了丹尼爾。他們經歷了相似的不公與欺凌,多年後卻選擇了截然相反的道路。又或者,看似不同,其實殊途同歸。
楊州喉結滾動,嘗到一絲苦澀的味道。他遲疑了很久,久到西蒙眼神渙散,仿佛已經進入另一個時空,他才低聲問,“那他會原諒我嗎?”
“什麽?”西蒙回過神,把吸入器仔細地裝進上衣口袋裡,沉思了一會,“誰知道呢,也許他會理解吧。”
但理解不等於原諒,理智與情感,從來不是一個東西。
“那你呢?”楊州不願再想下去,問西蒙,“我毀了你的心血,你恨我嗎?”
“我?”西蒙嘴角浮起苦笑,他臉上所有松弛的皺紋同時改變形狀,“這算不了什麽。我經歷的挫折太多,早就習慣了。而且——你知道,只要給我足夠的時間和材料,我還能重新研製出B75。只不過,我們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了。”
“如果調查組帶走陳堅,還有那個傻孩子方行,重新扶一批人做傀儡,我的實驗得不到資助,很快就無法進行。所以你大可放心,世界上很難再有B75了。”
“陳堅不會有事的。”楊州自欺欺人地說。他忽然想起西蒙還在做另一個實驗,心裡燃起一點期待,“抑製劑呢?”
“那個啊,”西蒙打了個哈欠,“我已經不抱希望了。”
大廳裡安靜得落針可聞。片刻後,西蒙疲態具顯,一手撐著額頭,閉著眼睛昏昏欲睡。楊州問他要不要回家休息,他搖搖頭,倦怠地說你們走吧。
楊州和安德魯剛走幾步,西蒙忽然又開口,他還是保持著佝僂的姿勢,一動不動地小聲咕噥,“我真想離開這個鬼地方。我還想再見琳達一面。三十年了,她一定也老了。上帝啊,我總是忘記,她已經不是我的琳達了。”
他們等了一會,見西蒙不再說話,便悄悄離開了。地下迷宮很複雜,兩人在裡面困了不短的時間。楊州路過許多空置的房間,它們靜靜地蟄伏在暗處,等待著有朝一日派上用場——那是陳堅最初的野心與抱負,卻只能藏在地下,不見天日。
楊州和安德魯最終找到了一個陌生的出口,從密道裡出來,肩上都落了一層土。
這是個巨大而空曠的房間,數根粗壯的水泥柱拔地而起,地上滿是灰塵與垃圾。
“是個廢棄倉庫。”安德魯查看了一圈,“這裡是北區,我們當初的猜測是對的。”
楊州沒說話,魂不守舍地點點頭。
他們離開倉庫,穿過一片荒蕪的居民小區,枯黃的野草長到人的膝蓋,風吹過便一齊倒伏下來,露出幾隻驚慌逃竄的老鼠。
走到大路上,安德魯叫來一輛無人駕駛出租車,坐上之後問楊州:“現在去哪裡?”
沉默許久的楊州終於沙沙地開了口,“先去市中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