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覆深吸一口氣，再度抓向準皇命格，他憤怒咆哮著，用盡全力想要抓住它……

但隨著一聲悶響，他最後還是被橫掃彈飛，爛泥般噗通一聲砸入地面。

大殿陷入一片死寂。

韓棟見此，眼眸中浮現出無奈與苦澀，一番天人交戰之後，他還是下定了決心，對著血泊中的李覆深深鞠躬……

他道了聲保重，轉頭往大殿之外走去。

李覆靜靜的躺在血泊中，眼眸空洞的望著上方，像是具安靜的屍體。

“小李哥哥，咱們不試了好不好？”阿淺在一旁已經哭成淚人，她小步的跑到李覆身邊，輕輕推搡著他，語氣中滿是哀求。

“阿淺……他們都走了，你不走嗎？”

“我不走，我就要跟小李哥哥在一起，我哪都不去！”阿淺話語中滿是倔強。

李覆沒有回答，有時候，小孩子的心反而是最純粹的。阿淺現在太依賴他了，擺明了無論生死，都要跟在身邊……但李覆不可能放任她死在這。

李覆已經想好了，等到自己稍微恢復一些，就去求武瓊，讓她把阿淺一起帶走。

至於他自己……

李覆腦海中閃過朱重的身影，血泊中的雙手再度攥緊；

“小李哥哥，你別做傻事了。”阿淺看到李覆的目光，頓時慌了神，“我們哪裏都不去，就在這裏休息一會好不好？”

“……好。”

李覆深深看了阿淺一眼，艱難的從血泊中爬起，走到皇位下的那枚臺階上，緩緩坐下；

少年的麻衣上滿是鮮血，他孤獨的坐在大殿之上，身旁除了一個哭成淚人的女孩，已經什麼都沒了……他想不到一路走來，最後竟然落得如此下場。

李覆回想到之前種種，慘慘一笑。

就在這時，

一個披著大紅戲袍的身影，無聲邁入大殿。

看到那身影，李覆的身軀微微一震，一顆心頓時墜入谷底……竟然在這個時候，找上了自己麼？

真是天要亡我；

但想到自己的處境之後，他的心反而平靜下來……

現在他什麼都沒了，是真正的喪家之犬，如果戲子皇帝要來奪走他的生命，又有什麼可怕的？

惡魔般的紅衣皇帝，緩步向李覆走來，李覆卻並未從臺階上站起，他那雙灰暗的眼眸在皇位之下，安靜的注視著一切，彷彿與他無關。

“真是感人的劇情……”

寬大的袖袍下，陳伶含笑輕輕鼓掌，清脆聲響在大殿內迴盪，

“只可惜，故事的結局，似乎註定是悲劇。”

看到陳伶走來，阿淺的臉色瞬間煞白，

但她卻不顧其他，直接從臺階上衝了下來，嬌弱的身軀張開雙臂，橫欄在陳伶面前！

“你……你別碰我小李哥哥！！”

“阿淺！！”

看到阿淺衝出去，原本已經做好受死準備的李覆坐不住了，踉蹌的起身喊道。

陳伶看著眼前的滿是淚痕的女孩，心頭微微一震，恍惚中，一段回憶湧現在他的心頭……

……

一顆一顆的星辰在天空中退去，

絕望的風雪之中，一個穿著戲袍的少年捧起一汪硃砂般的碎片，輕聲開口：

“哥，你並不是沒有希望……”

“它們斬斷的路……”

“我，來替你續上。”

……

陳伶沉默了。

他看著那雙稚嫩而決然的眸子，內心最深處的一片柔軟被觸動，他沉浸在回憶中的目光，流露出一絲複雜的情緒……

他的手掌輕輕擡起。

“你有什麼都衝我來！！別傷害她！！”李覆眼瞳瞪大，他掙扎著想要阻止陳伶，但他傷的已經太重太累了，腳步一滑，便從臺階上滾落。

阿淺在顫抖，即便她還是堅定的張開雙臂護在李覆面前，但來自內心深處的恐懼是無法戰勝的……她看到那隻手掌擡起，便緊緊的閉上眼睛，將頭側到一邊去。

片刻後，

一隻溫柔的手掌輕輕撫在她的頭頂。

阿淺微微一怔，茫然的擡頭望去，看到了一雙滿是寵溺的眸子……那雙眸子像是在看她，或者，是在看另一個人。

阿淺一時間不知所措。

陳伶摸了摸她的頭，目光便逐漸恢復如常，他收回手掌，徑直往李覆的方向走去，平靜的聲音在大殿內響起。

“你有一個好妹妹。”

“你的命運，你的手下，你的一切都背棄了你……但她沒有。”

阿淺和李覆都愣住了。

“你……究竟想做什麼？？”李覆眉頭緊緊皺起。

大紅戲袍並未對他出手，而是平靜的踏上臺階，然後轉身坐在最上方的那節臺階之上……鮮紅的戲袍在黑色臺階上暈開，像是一朵鮮豔而危險的花。

“讓她先出去一會吧，我們聊聊。”陳伶淡淡道。

李覆沉默的注視著陳伶，不知他在耍什麼花招。

但看起來，他對阿淺沒有惡意，這對李覆而言就是最重要的事情……他回頭對阿淺輕聲說了些什麼，後者便擔憂的點點頭，往大殿外跑去。

最終，大殿內就只剩下陳伶與李覆二人。

“坐。”

陳伶拍了拍身旁的臺階。

到了這個地步，李覆已經沒什麼可怕的，他就像是臨刑前的死囚，平靜的走上那節臺階，在陳伶身旁坐下……

空蕩的大殿陷入一片死寂；

皇位之下，一個穿著大紅戲袍的身影，與一位渾身是血的麻衣少年，沉默坐在一起。

落日逐漸沉入地平線，黃昏的殘陽穿過荒蕪皇宮，映照在空蕩大殿的臺階上，明暗的分割線斬開皇位，斜分在兩人之間，像是一柄鋒利的劍；

染血少年默坐於金黃，硃紅戲袍盛開於黑暗。

“你究竟想做什麼？”沉默了不知多久，李覆終於忍不住問道。

陳伶沒有回答，他只是靜靜的看著那輪逐漸沉入大地的落日，眼眸深邃如淵，像是在追憶，像是在沉思。

“……我能理解你。”陳伶眼映落日，平靜開口，“我們的經歷其實很相似……區別在於，我的救贖已經不在了，而屬於你的那份，還陪伴在你身邊。”

李覆一怔，似乎並不能理解陳伶在說什麼，也不知道陳伶經歷過怎樣的過往，但他看到那雙眸子，心中卻不知爲何，感受到了一股濃鬱的落寞與悲傷。

他看了眼身後那張聳立的皇位，沉默片刻，還是試探的問道：“你……也經歷過這樣的絕望？”

陳伶笑了，他目光瞥了眼劃過的觀衆期待值，隨意的回答，

“現在，我依舊深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