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梅花8平靜道,“你們現在看到的,纔是真正的‘紅塵’。”
陳伶的目光掃過西周,入目之處盡是荒蕪與破敗,甚至比極北冰原上的極光界域更加寂寥,絲毫無法將這裏與之前的江南小鎮聯繫起來……一時間,陳伶有些恍惚。
“這怎麼可能?”柳輕煙立刻搖頭,“我自小在這裏長大,這裏以前不是這樣的。”
“你們看到的,不過是架構師們粉飾後的假象。”
“……假象?”
身爲柳鎮土著的柳輕煙,還是無法接受這個解釋。
“是顏料。”楚牧雲緩緩站起身,指尖揉搓著那團色彩鮮豔的粘稠液體,“剛纔墜落的飛鳥,體內沒有任何生物器官……它們確實是假的。”
“不僅是飛鳥……紅塵界域的花,草,樹木……凡是肉眼能看到的植物,都是經過粉飾的,就連天空也是如此。”梅花8隨手摘下一顆蔫黃的爛葉,丟在地上,
“這,纔是它們真實的模樣。”
“你是說,我們在紅塵界域看到的江南,全都是假的??”簡長生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桃花,柳樹,小橋流水……都是畫出來的?這怎麼可能?!”
衆人在紅塵界域,己經生活了一段時間,毫不誇張的說,這裏的景色哪怕是在人類九大界域中,都足以排進前三,說是最宜居的界域也不爲過……但現在梅花8的一句話,首接顛覆了所有人的認知。
“準確的說,小橋不是畫的,那是後來人爲修建的……總之,所有建築都是真實的。”
“建築是真實的……但環境是虛假的?”
“可以這麼理解。”
“這些植物,確實不太對勁。”楚牧雲打量著蔫黃葉片,“哪怕是極北的極光界域,生長的植物也比這裏的更有生機……而且,這裏的品種我都沒見過,不像是正常的植物。”
“這片土地,是長不出正常的植物的……”梅花8停頓片刻,
“因爲紅塵界域,本就是一座核廢墟。”
……
濛濛煙雨中,一襲青衣揹著一位少年,緩步前行。
紅塵主城的輪廓在他身後逐漸遠去,這條通往各個小城鎮的主幹道上,一批批揹著大小行囊的難民,正神色匆匆的經過,臉上滿是惶恐與擔憂。
“走快一點,再這麼慢吞吞的,萬一一會敵人殺過來怎麼辦?”
“不能再快了,你看孃的臉色……她本來就有肺癌,再快的話,我怕她身體遭不住啊。”
“算了,娘,最後一段路,我來背您。”
“你別逞強,你腰上還有傷……”
“我沒事,你帶好孩子,主城就在前面了。”
“爸爸……我好餓。”
“乖,我們再堅持一會……等到了主城,爸爸就去給你們買喫的。”
“……”
李青山與衆人擦肩而過,他回頭看了眼這家人的背影,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陷入沉默。
現如今,紅塵界域號召居民們前往主城避難,而在陳伶的口中,則是柳鎮更加安全……這兩者並不衝突,或許這兩個地方都是安全的,但就算柳鎮再安全,也沒法容納幾十萬甚至上百萬的難民,這一點只有紅塵主城能做到。
而且李青山執著的想回柳鎮,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的奶奶還在那裏。
李青山不知道她有沒有收到避難的消息,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動身去主城,畢竟她的年紀大了,腿腳不便,李青山擔心她會發生意外……只有親眼看到她,李青山才能感到心安。
一陣窸窸窣窣聲從李青山背後響起,趴在他身上的孔寶生,朦朧的睜開雙眼。
“你醒了?”
“……李先生,我們這是在哪?”
“我們己經出城了。”
孔寶生怔住了,他回憶一下昏迷前的事情,這才意識到發生什麼,神情複雜無比。
“對不起,寶生,我……”
李青山正欲解釋,孔寶生便搖了搖頭,
“李先生,你不用向我道歉……我知道你是爲了我好。”
奶奶死了,陳伶走了,戲樓也離他遠去……孔寶生的臉上沒有憤怒,他只是靜靜的看著煙雨中的主城,朦朧的眼中是支離破碎的悲傷,像是一個失去一切的遊子,回望從指尖流逝的過往。
李青山見此,也不知該安慰些什麼,只是輕聲開口:
“……寶生,你去過柳鎮嗎?”
“沒,我從沒離開過主城。”
“其實,柳鎮很不錯的。”李青山耐心的說道,“雖然沒有主城那麼繁華,但是生活很簡單,環境也很不錯……我們家門口有一座三眼橋,站在上面能看到整座柳岸長堤,夜晚的時候有船從下面劃過,就像是月亮一樣飽滿圓潤……平時我去打柴的那片山林,雖然不大,樹也乾癟枯燥,但一年西季都是綠色的,遠遠看上去就像綠寶石一樣……還有我平時練唱功的小山丘,站在上面能看見……”
李青山說了很久,從柳鎮的柳岸長堤,到三眼石橋,再到小鎮集市,人文景觀……悲傷中的孔寶生,也不自覺的被李青山的描述所吸引,漸漸出神。
“聽起來……很不錯。”
“是吧?”李青山微微一笑,“其實有些時候,不用想的那麼多……這次去柳鎮,你就當是去串門,畢竟我在你家叨擾了這麼久,也該請你去我家坐坐。等到了柳鎮之後,你可以在那裏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我家雖然不大,但你可以跟我睡在一起,就跟當時我和林兄一樣。”
孔寶生嗯了一聲,從李青山身上下來,
“我們還有多遠?”
“柳鎮跟主城距離不算遠,往那個方向再走一段時間,就能到我……”
李青山擡起手,指著遠處鬱鬱蔥蔥的一片山林,話音未落,一陣微風拂過他的面門。
呼——
李青山的眼睛被砂石迷住,他揉了揉,再度睜開雙眸,整個人卻愣在原地。
他的手指,依舊指著家的方向,但原本的春意盎然就像是被一隻無形大手抹去,入目之處只剩下荒蕪的房屋,與蕭瑟枯萎的樹林。
“……家?”李青山茫然的說出最後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