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小滿垂下了眼睛,抿了抿嘴脣,又一次強調:“不,是我的問題,我不想推卸責任。”
她微微地笑了,側過腦袋看著外面,喃喃道:“其實每個人都微不足道的,小的可憐。其實誰都不能改變一切。”
奧斯蒙沒有再追著這個話題說下去,反而拿出了他的女子學校計劃跟馮小滿商量:“阿普諾爾,我想請你幫忙看看還有沒有什麼遺漏的地方。真是抱歉,我的團隊中女士太少了。而且,她們都太能幹了。”
馮小滿笑了起來,接過了奧斯蒙遞到她手中的文件,看完了以後開始跟他討論起一些細節上的問題。
兩人到達目的地以後,奧斯蒙竟然真的去找特拉華塔先生了。
珞珞覺得不可思議,她以爲奧斯蒙這一趟過來就是爲了找馮小滿的。
馮小滿笑了笑:“好了,他人都來了,不如順便去拜訪一下導演。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呢。維繫人脈原本就是一個長期的過程。”
八月底的時候,《倖存者》終於在經歷了各種大小事故,除了馮小滿以外的所有主要演員都多多少少掛了彩之後,順利殺青了。
蕾切爾嘆氣,耳朵還有點兒嗡嗡作響。她射箭的時候不小心被弓弦反彈了,一隻耳朵到現在還不利索。如果不是當時馮小滿眼明手快拍了弓一下,她的半邊臉都要腫了。她擁抱了一下馮小滿,心有餘悸地表示她下一部戲一定要去拍文藝片,她可不想再被弓弦吻一次臉。
“天啦,太粗暴了,一點兒也不紳士。”
馮小滿大笑,祝蕾切爾今年交好運。她下半年有衝獎的作品上映,說不定能捧回重要獎項。
至於她自己,則是要回去沉下心來好好打磨一下演技了。
馮小滿先是飛去港城跟溫導演見了一面,定下來她進組開始訓練的時間。她接拍的這部電影是民國武林片,需要大量的開拍前訓練。然後她開始辦理復學的相關手續。大二下學期結束後她就申請了休學,現在既然有大量時間待在本地,那麼試著開始重新迴歸學校吧。重生以來,她始終走得太急太快,她脆弱而單薄的心只能被頑強的意志逼著去適應周遭的一切。
馮美麗非常高興女兒終於復學了。她不是對大學文憑有執念,只是她希望女兒能夠過上安穩點兒的生活。從跟女兒重聚開始,小滿就始終忙忙碌碌的,沒有一分鐘歇下來的時候。她也不允許自己歇下來,她要求自己每一分鐘都要有所收穫。
馮小滿坐在林醫生的對面和這位心靈導師聊天:“我大概是個典型的功利主義者吧,我幾乎沒有毫無目的去做某件事的時候。我總是希望能夠做到最好,這樣流逝的時間纔不會讓我恐慌。”
林醫生大笑:“那你拍溫導的電影最合適不過了,他可以連著兩個禮拜一天的戲都不拍,就把演員框在那裏。這正好了,剛好讓你知道怎樣應對時間流逝。”
馮小滿狡猾地眨眼睛:“我跟溫導談好了,我不跑路,他拍到什麼時候我就奉陪道什麼時候。但是沒有我的戲份時,我可以回去上課。反正從片場到學校也就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
林醫生笑著點頭:“那也好,多學點兒東西總是沒錯的。”
學校還有一個禮拜開學,劇組方面的武師還沒有到位,目前訓練集中在體能鍛鍊方面。馮小滿跟導演商量了以後,決定這個禮拜她自己先練習,等到專門的拳師進組以後,她再過去跟著學習。
武術指導過來看了一段她的身手後,笑道:“以後功夫片可以考慮從體操演員裏頭選拔演員,看看這動作多利落。”
溫導嘆了口氣:“可是他們不會演戲啊,不然就省事了。身手好還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得是表現出人物的內心來。”
馮小滿不知道導演是不是在說她,但還是乖乖地表示受教了。
溫導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表示:“不用這麼拘謹,你好歹也是國際巨星了,完全可以有點兒大牌架子。”
馮小滿連忙擺手:“我算什麼巨星啊,我就是個小學生而已,要從頭開始好好學習。”
哪知道溫導完全沒有指點演員的想法:“我不會調教演員的,能做出來什麼樣子就是什麼樣子。本來的樣子就好,嗯,就很好。”
馮小滿心裏頭想,難怪人家說溫導的片子是專門拍了去拿獎的。因爲一般人很難看懂,事實上,他說的話她都聽不懂。
小學生馮小滿風風火火地跑到京中去跟孫喆匯合了。
他們投拍的小成本愛情喜劇片預定今年十一月上映,六月初她拿了個MTV電影最佳壞蛋獎時,宣傳團隊就拚命地宣傳民衆奧斯卡獎的概念,強調她的國際巨星地位,將從開拍選拔演員開始進行的宣傳策略推向了一個小高峯。團隊營造的氛圍是,這是一部以好萊塢模式拍攝的電影(實際上並不是),所以不同於一般的片子,值得期待。
這一回他們摒棄了開新聞發佈會以及在電視上投放廣告的傳統宣傳模式,而是走網絡營銷路線。通過微博、人人網這些當紅的社交平臺直接發佈宣傳信息。電影的官方微博粉絲數量已經突破了十萬,打造衆多與電影名相關的微博號,形成微博矩陣。
這兩年電影市場開始火爆,推向電影院的片子也越來越多,但是質量參差不齊。在傳統紙媒模式下,電影製造者是充滿了神祕感的,網友有縮短這種心理距離的渴望。
所以無論是微博互動還是直播面對觀衆,都可以增加觀者對這部電影的熟悉度跟親切感。眼見爲實的思維模式也會讓微博發佈消息的可信度以及公正度超過傳統媒體。比起記者,網友更加相信自己人。這是一種微妙的心理做用。當身邊人都說好的時候,人自然而然也會跟著說好。
爲什麼社會熱點會逐步發酵,引起的關注越來越大?因爲當大家都在討論一件事的時候,你一語不發或者一無所知,就會顯得不合羣且落伍。人的社會性本能讓他們始終都會努力向主流社會靠攏。
孫喆打了個大大的呵欠,黑眼圈足以媲美胖達:“總之,我們得讓觀衆覺得這是一部用心拍攝的電影,不是圈錢運動。起碼掏錢買票的時候,不會有種老子是個傻二缺才花錢看這垃圾玩意兒的感覺。口碑很重要,既然咱們不走大明星大製作路線,長線票房主要靠口碑發酵。”
川川也參與了他們的會議。這部戲裏頭有一部分服裝是他的品牌贊助的。除此以外,馮小滿代言的彩妝、鞋子以及品牌服裝的副線服裝也出現在了電影裏頭,主要是女主角的行頭。這些產品的銷售目標人羣就是八零後九零後的年輕人,與電影的目標觀衆羣相吻合。廣告植入也是大學問,講究的就是一個自然不生硬。
馮小滿是這部片子的造型顧問之一,光給演員挑選合適的服裝搭配就花費了她不少功夫。她最不能忍受國產片的一件事就是好衣服都被穿出了地攤貨的效果,真是各種辣眼睛。
珞珞開玩笑道:“你這模特兒沒白當,雖然成不了設計師,噹噹造型顧問也不錯。”
馮小滿嘆氣:“這年頭,爲了掙錢我容易麼我。”
珞珞無奈:“比起你的同齡人,你已經是富婆一個了,你還這麼拚命幹什麼。”
馮小滿一邊迅速翻著孫喆初篩過的劇本,一邊含混不清道:“我沒拚命啊,你看這部電影我都沒參演。現在我除了溫導的電影跟上學以外,都沒其他事情了。我簡直就是太清閒了。”
珞珞敲了敲她手裏的劇本:“那這是什麼啊?”
馮小滿漫不經心道:“搶錢時代的掙錢良機,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的大好光陰。”
這時候簡直就是各路小成本恐怖片搶錢的時期,等同於十年前的房市,此時不出手,以後這樣的好機會就再也沒有了。
她努力回想著上一世這個時候內地電影市場,印象當中最受歡迎的是青春片,常年被罵著罵著就票房破億了。那個時候她剛大學畢業進了機關,工會每年都會給正式工發電影票兌換券,辦公室的年輕女孩常常會討論去看哪部電影。她們口中出現頻率最高的就是青春片。
另外不起眼卻能掙到錢的就是小成本恐怖電影,這種類型的片子一直都有穩定受衆。而且因爲相關規定的限制,很多時候要麼是夢境要麼是精神病人歡樂多,拍攝場景需求簡單演員人數也不需要太多,甚至有人說一部DV機就能搞定戰鬥。她記得這個是她工作好幾年之後,有部投資數千萬的恐怖片票房好幾億,報紙上出了專題報道來剖析這個問題,宣稱低成本國產恐怖片躺著都能掙錢的時代結束了。
孫喆一開始沒把小成本驚悚片當回事,後來仔細看了前兩年的票房統計之後覺得有戲。他試探性地又成立了一個公司,投資了五十萬拍攝了一部全室內驚悚片,二月份開始決定拍到片子出來總共才花了一個月,五月初上映之後居然收穫了一千三百萬的電影票房。
他當時拍這部片子目的是爲了試探網絡營銷的效果,沒想到這樣的投入產出比簡直快要把他給嚇到了。難怪業內人士說國內沒有賠本的恐怖片,這樣一部在孫喆看來壓根就沒啥內涵可言的片子居然也能票房破千萬。不需要大明星大導演,也不需要特別打點影院獲得更多的場次;國內的驚悚片市場居然飢渴到了這種地步。
孫喆覺得五十萬的投資已經相當少了。整個電影團隊幾乎都是新人,幾個演員也是從藝校裏頭找來的,花了兩個禮拜就把片子給拍出來了。除了網絡營銷以外,什麼宣傳手段也沒有。可他聽說另一部票房破了千萬的恐怖片總共只花了十萬塊不到的成本後,立刻覺得自己實在太大方了。
這個勉強將故事給說圓了驚悚片《驚悚公寓》居然在網絡上口碑還不錯。不少人誇這是這一兩年來看的最好的國產恐怖片。
觀衆真可憐,這是孫喆的第一想法。他自己將市面上票房過了千萬的恐怖片拉拔出來看了一遭之後,深深地覺得身爲國產恐怖片愛好者,該有多麼不容易。
馮小滿聽他跟自己打電話說了這事兒之後,笑得厲害。她覺得這事情太有趣了,他們名下投資的電影公司居然第一部掙錢的電影是驚悚片,而且回報率還相當高,真有意思。
孫喆的想法是先小打小鬧,將這部恐怖片裏頭掙到的錢全部用來拍攝恐怖片。他不求高大上,專門將目標人羣瞄準三四線城市觀衆。既然低成本恐怖片賺錢快,操作簡單,週期短,見效又快,爲什麼不投資呢。只要不違法亂紀,能掙錢就證明有市場,這也是在滿足市場需求。
馮小滿唯一的要求是努力將一個故事給說圓了。雖然現在國產恐怖片受衆被嘲笑飢不擇食,根本就不關心電影質量。但是如果能做出口碑來,那後面也能一路走下去。畢竟爛片看多了,大家都願意看好片子。
這個暑假裏,孫喆又推了一部恐怖片上馬,依然是密室類型,只不過從公寓變成了女生寢室。他採取的還是網絡營銷手段,目的依然是爲了十一月份上映的青春愛情片《戀戀闕歌》嘗試營銷效果。這一回大約是湊進了暑期檔的緣故,電影票房更好了,有一千五百萬。不過相應的,他的投入成本也提高了,拍攝連宣發總共花了兩百萬。
公司裏頭搞過恐怖片這一塊的員工認爲,這個投資額度比較正常。一般成本就是幾十到幾百萬,票房只要過了千萬就穩賺不賠了。
至此,孫喆決定,以後公司短期內主打的就是青春類電影跟恐怖片。這兩類片子投資成本比較小,相形之下風險也小。反正是摸著石頭過河,誰能保證做生意一輩子穩賺不賠啊。
馮小滿挺樂呵的,建議加入一個喜劇片的類型。反正她三俗,拍文藝片的話自己出去拍人家的片子就好,咳咳,暫且先掙錢爲妙。如果片方願意她的公司接下宣傳工作的話皆大歡喜,如果不願意那就拉倒。
孫喆信心滿滿:“你等著看吧,只要《戀戀闕歌》大爆,排隊等著找咱們做宣傳的多的去。全世界都想掙錢,誰能掙到錢誰就是人才。”
川川過來主要是跟孫喆談電影周邊衍生物生產銷售的問題,這也是電影宣傳中的重要組成部分。雖然國內製假氾濫,但是在同樣是淘寶出身以線上銷售爲主的正品價格不貴的情況下,衍生物開發這一塊做得好也是很大的一桶金。看看《變形金剛》的衍生物銷售額,電影票房跟它比起來都不算什麼。不過國內這一塊纔剛起步,一切都要慢慢來。
馮小滿直到此刻纔有種自己是歷史的參與者的感覺。這種感覺讓她覺得新鮮有趣極了。
雅蘭達來公司接走了孫喆去過二人世界。馮小滿跟川川一塊兒到公司樓下喫晚飯。再怎麼說,她也得盡一盡地主之誼啊。
川川還是沉默寡言的性子,隻問了馮美麗的情況就不再說話。
馮小滿早就習慣了他的風格,川川是能不說話就堅決不開口的人。她以前還好奇過他這樣子該怎麼做生意啊。誰知道川川來了一句,破產的人多半喜歡誇誇其談。馮小滿被噎了個半死,索性不理他了。
這多虧了陳硯青愛說話,不然他們家有人待著,賊都已經是闖了空宅呢。
兩人一人要了份雞湯豆腐鍋當晚飯。馮小滿問了趙老師的身體情況。現在趙老師在研究所裏頭的主要工作是帶學生,好將高分子材料研究往下面做下去。這一趟馮小滿回來,還幫她媽做了回搬運工,給趙老師捎上她手縫的羊皮護膝。
馮小滿其實有點兒奇怪她媽對趙老師的態度,結果她媽表示一碼歸一碼,總歸是個老朋友,幫著照應點兒沒什麼。
川川應下了馮小滿的要求,從鍋子裏頭撈豆腐時,突然間冒出一句:“沒有馮姨的嫩豆花好喫。”
馮小滿得意起來:“那是當然的了。我喫過那麼多地方的嫩豆花,沒有一家有我媽做的味兒。”
川川擡起頭來,看著馮小滿。他眼神過於專注,看得馮小滿直發毛:“我臉上沒沾上什麼髒東西吧。”
她膽小啊,她今天在公司又看了一天的各種恐怖片的劇本,她能不害怕麼。
川川卻有點兒傷感的模樣:“你跟馮姨,就這麼越走越遠了。現在想想,最開心的時候,還是那幾年。”
馮小滿嘆了口氣,安慰道:“好了,男子漢大丈夫,我知道你一直從我媽身上尋找母愛的溫暖。不過,你不也到了快成家的年紀了麼。行了行了,說不定沒多久你就得釋放父愛了。”
川川瞅了她一眼,不願意再搭理她了。馮小滿有煽情恐懼症,任何人對著她煽情一下,她都要犯尷尬癌。
兩人喫完鍋子以後,川川表示可以開車送馮小滿一程。誰知道兩人剛出了飯店門,馮小滿就覺得有快門聲響了。
她滿臉無奈地朝等在門外的記者揮了揮手,相當大方地將川川給一併領到了記者們前面:“好了,也別躲著拍了,就這麼拍吧。我知道大家都是工作不容易,被拍也是我職業難以避免的。我也不藏著掖著了,這是我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朋友。劃重點,同時他也是我好朋友的男朋友,所以,千萬請手下留情,不能猜測成其他什麼關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