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從頂上落下來，落在臺上的年輕女子身上，她身著一身火紅的紗裙，白球夾在她的肩膀上，就這麼出現在衆人面前。在藝術體操賽場上，白衣紅球是非常經典的搭檔，自帶仙氣一般。杜塞夫人微微笑了，這個女孩子總是愛反其道而行之。紅衣勝火，就連脣膏的顏色都非常濃豔，燈光下黑髮紅脣異常的耀眼。她的面孔相較於一般東方人更加立體一些，不過比起白人女孩她又明顯更爲柔美精緻。她真是地毯上的寵兒，單看她光彩奪目的臉跟優雅迷人的身形，就能夠讓觀衆的視線牢牢地定格在她身上。

坐在臺下的杜塞先生輕聲問自己的妻子：“她就是那個馮嗎？”

他的妻子點點頭，笑了起來：“是的，她非常美，對不對？來看閉幕式的觀衆起碼有一半以上是衝著她來的。”說著，她笑容更深了，“她在藝術體操界的票房號召力絲毫不遜色於你的國寶演員在電影界。況且國寶巨星們常常讓人失望，她卻只會帶給所有人驚喜。”

導演對於妻子的調侃沒有說話，而是又將目光落在了場上的年輕女子身上。這的確是一個容易吸引人的姑娘。

杜塞夫人在丈夫身邊小聲地念叨，像是在解說：“她是本世紀以來最偉大的藝術體操運動員之一，是上帝送給東方的禮物，不，是送給整個藝術體操界的禮物。只可惜這個可憐的孩子，屬於在場上的時間實在太短了。從十七歲到十九歲，她的黃金時期一直被禁賽。否則她可以拿滿世錦賽三連大滿貫，也不會錯過世界盃決賽。她原本可以創造歷史的。”

音樂聲輕輕地響了起來，是藝體迷們非常熟悉的《火鳥》配樂加長版。杜塞夫人心中略有些失望，很顯然她表演的《火鳥》球操，這也是她的經典球操成套之一。迴歸賽場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展示過了。她更換起成套動作來相當下得了手。這是一套非常出色的成套，將器械運用到了極致。可是對於藝術體操界人士而言，大家都瘋狂地想看這個女孩的煙花跳。那是神蹟一般的存在。

不過，《火鳥》也不錯，不是嗎？杜塞夫人決定寬容一點兒。起碼在她的印象中，這是近幾年最出色的藝術體操成套之一。她在這個成套中展示了令人驚歎的芭蕾功底。舞步與配樂跟動作之間的銜接，到現在都爲人所津津樂道。

眉目如畫的少女在燈光的照射下，皮膚彷彿半透明一般。她目光款款凝視著衆人，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杜塞夫人認真地看著她的每一個動作。她想要知道離開賽場近一年之後，她究竟處於一個什麼樣的競技狀態水平。到現在，藝體界還傳言這位兩度宣佈退役的女孩會迴歸的。她曾經效力的國家隊沒有能拿到個人項目獎牌的運動員。作爲一名老藝體教練，杜塞夫人不得不遺憾地指出，那位被稱爲她的接班人的小姑娘正在走下坡路。她的新成套是花大價錢請請東歐教練編排的，但是跟她的個人氣質並不搭。一流的藝術體操運動員淪落到二流領域，一點兒也不難。

在這種情況下，這個才二十一歲的姑娘會不會迴歸呢？非常有可能。要知道她可是一位可以直接放棄四大時裝週，放棄她的熱門美劇，說走就走的膽大女孩。

杜塞夫人將目光集中到場上少女的身上，很不錯，她的身形保持得非常好。大部分藝術體操運動員在退役後都難免發福。就連娜塔莉亞上次帶著自己的小隊員去柏林參加比賽時，身上都有了贅肉。對，她還是一位苗條纖細的女子，可是對於藝體運動員而言，她的線條已經不完美了。

地毯上的年輕女子開始了她令人眼花繚亂的轉體動作。杜塞夫人不時扶一下自己的眼鏡，看看她的轉體最後的定格姿態，現在年輕的運動員們是再難有這樣良好的身體控制能力了。杜塞夫人簡直要嫌棄死她們動作變形時的東倒西歪了，簡直就像是在表演馬戲一樣。她的動作永遠都是那麼的舒展大方，手臂的每一個弧線都是那麼的優美，手指腳尖甚至是淺笑點頭，輕而易舉地便展現出了濃濃的芭蕾範兒。這在東方藝術體操運動員的身上鮮少能夠見到。

杜塞夫人明白這是文化背景的差距，她不該強求。但是她得表達一下對這次日本選手的不屑。那個姑娘明顯駕馭不了芭蕾配樂，好好的樂曲被她演繹的不倫不類。上帝啊，真的應該再多一些像場上這姑娘一樣的藝術體操運動員。現在大家都在擔憂，等到莉莉婭跟貝拉退役之後，賽場上更加沒有東西可看了。經歷了娜塔莉亞跟雅蘭達的雙子星時代，又見識過了三劍客的輝煌，下面還有什麼能夠獨樹一幟脫穎而出呢。

場上的年輕女子跳起來了，三個連續的反跨跳的滯空感是那樣的強烈。被人們揶揄爲她徒弟的徐大帥也是這個範兒，動作乾脆利落，令人驚歎的腰腹部控制能力。

表演跟比賽不同，更加註重美感，而不是更側重技術難度。馮小滿運用了大量的芭蕾舞動作，讓她的火鳥看上去更加明豔動人。

杜塞夫人這時候才發現，其實拋卻那些驚心動魄的器械動作跟各種彪悍的無幫助結環，這個東方女子的舞步也非常優美。

“看看。”她嘆息道，“現在還有誰能夠像她一樣做到每一個舞步與情感以及配樂，都是那麼的契合。”

是的，莉莉婭跟貝拉都是非常偉大的藝術體操運動員。她們的天賦讓所有的教練都羨慕阿芙羅拉以及米蘭亞的好運氣。可是，跟馮小滿比起來，她們始終差了那麼點兒。也許就是人跟表演完全融爲一體的那種感覺。

少女的表情充滿了譏誚與不屑以及抗拒。其實隔得這麼遠，大家很難看清楚她臉上究竟是什麼表情。可是她的肢體語言跟她的一些小動作，都充分地表達著她的情感。火鳥，燃燒的火鳥，不屈的火鳥，始終抗拒著外界的火鳥。

一曲終了，臺下掌聲雷動。馮小滿也停了下來，朝著場外所有的觀衆微笑，她點了點頭，像是在說著什麼。

杜塞夫人沒有聽清楚她的聲音，估計場邊任何觀衆都聽不到。但是當熟悉的音樂聲響起的時候，大家都忍不住尖叫起來。上帝啊！她並沒有離開的意思，這是她的帶操經典配樂煙花。有小隊員走上場，遞了綵帶給她。她朝小隊員笑了笑，與對方貼了貼臉。然後當序曲過後，她開始了煙花跳。

馮小滿這麼做，是出於對大賽組委會還有國家隊那邊的愧疚之情。雖然他們沒有規定她究竟表演什麼，她的出現本身就是爲大賽聚攏人氣的最好方法。可是她清楚觀衆們，究竟想看什麼。煙花跳因爲除了她以外，已經沒有人能夠做出來。所以，它就成了絕唱。

杜塞先生在觀衆席上瞪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相信自己看到的畫面。真的如大朵大朵的煙花在空中綻放。雖然馮小滿在法國的比賽中表演過煙花跳，但是因爲她太早遭遇了禁賽，所以真正看過現場版的人少的可憐。

他的妻子則是不停地抽氣。這個動作被打壓的太快了，她都沒有來得及細細品味就一切都來不及了。上帝啊，上帝保佑這姑娘，她現在還能夠做得這麼好。

馮小滿在她的煙花跳中也運用了大量的芭蕾舞動作，是的，她有野心，她要讓臺下的導演記住她。她非常出色，她可以將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攏到她身上，從而讓人們忘記她的膚色，她的頭髮，她的眼睛，承認她是最美的，最難以讓人抗拒的。她要爭取這樣一個從最不堪的環境中掙扎著爬起來的舞者的形象。

邁森?金跟自己帶的藝人分析過，目前馮小滿隻主演過一部電影，而且這部電影還未上映。況且很多影評人都不看好奧斯蒙?布蘭科的這一次舉動。他們認爲這位好萊塢老帥哥實在是人到中年昏了頭，被個小姑娘迷的神魂顛倒了，才搞出這樣的舉動。當然，他的地位允許他如此放肆任性。

最終影片能不能獲得市場認可，能不能在獎項上有所斬獲，還要看後面的發展。所以名義上已經主演過一部中等規模的電影，而且還是跟影帝合作的馮小滿，現在其實並沒有什麼優勢可言。用小報記者的話來說，這只能證明她有能力讓老男人爲她意亂神迷。

屬於亞裔演員的演出機會原本就少的可憐。她的經紀人只能幫她拚命的想辦法去尋找機會。

“這是一次非常好的機會。我對你有信心，阿普諾爾，你很擅長挖掘人物的內心世界。況且你的優勢非常明顯，你的芭蕾功底深厚，你還會說一口相當不錯的法語。這應該能夠爲你獲得導演的好感。另外，導演的妻子對你的觀感很好。我看過以前記者對她的採訪，她認爲你是一位偉大的運動員。以你的資歷是難以進入女主角的最終面試圈的，所以我們得從導演入手，讓他對你產生興趣，從而對你發出面試邀請。這樣你纔有機會贏得這個角色。”

邁森?金報了電影的名字，但是非常遺憾，馮小滿對這部電影一點兒印象也沒有。這並不代表她上輩子肯定對這部電影一無所知。也許它還有另外一個版本的中文譯名。可是，譯名這種事情原本就是天馬行空。比方說《神偷奶爸》的英文原名其實是《卑鄙的我》。單從名字上看，她實在是沒有辦法將兩者聯繫到一起。

不過爭取工作機會，她當然願意。她始終都在爭取機會的道路上忙碌著。這位導演很有名，不是麼。既然如此，她爲什麼不努力去爭取。七年前，剛重生的那會兒，她哪裏敢想象今天自己所獲得的成就。她那時候最模糊的念頭不過是擁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離開周文忠的家庭。

她已經做得夠好了，她無所畏懼，她不害怕失去，她原本就是一無所有的。

馮小滿想著林醫生告誡她的話，她原本就是一匹黑馬，無需有什麼壓力。她微微笑了，突然間在第七朵煙花綻放過後，她又一鼓作氣地繼續了下去，一連直接跳了十二朵煙花。而且每一個動作都不相同，每一朵煙花都獨一無二。

周圍的觀衆不停地尖叫。導演夫人甚至忍不住抽泣，上帝啊，也許真的只有她能夠做到。可憐的莉莉婭現在依然孜孜不倦地在練習煙花跳，因爲失誤的意外，她甚至還多了兩個獨創動作。可惜她的極限一直保留在四個。現在她的身體機能已經逐漸從巔峯狀態慢慢往下走了。也許這已經就是她的極限了。

杜塞夫人捏緊自己的雙手，小聲道：“她真的不應該離開這個舞臺的，她原本可以在這個賽季中也大放異彩。”是的，要論起器械難度來，沒有誰能夠戰勝她。她的想象力無與倫比。

馮小滿彷彿在賽場上玩嗨了，直接一個側空翻，將煙花踢到了極高的位置。在全場的驚呼聲中，煙花綻放起來，然後，慢慢往下墜。最後連接綵帶的小棒落在了她的腳心，綵帶則打著旋兒墜入她的腰窩上。她還在場上以腹著地姿勢轉體。在全場觀衆的歡呼，尖叫，跟掌聲中，馮小滿終於完成了她的全部表演。

她衝所有人微笑，感謝他們的支持。

閉幕式結束以後，有記者問到了莉莉婭跟貝拉，跟在馮小滿的後面上場表演感覺如何，有沒有覺得所有的風頭都被這傢夥給搶走了。

沒想到莉莉婭簡直就是興高采烈了：“一點兒也沒有，太好了。我原本還在擔心，如果表演的時候我們出現紕漏的話，我會被嘲笑的。不過現在既然大家的目光都已經放在了小滿的身上，那麼我就是有什麼失誤的話，他們也都不會記得了。”

從她們身邊經過的杜塞夫人忍俊不禁。莉莉婭果然是討人喜歡的運動員。她覺得正是這份討人喜歡讓裁判不由自主地願意給她的分數更高一些。看，她從來不嫉妒好友的人氣比她高。即使退役了，人氣還是比她高。

馮小滿坐回觀衆席上後也是拚命地朝場上兩位熱舞的朋友發著連環飛吻，她的舉動讓所有人都大笑起來。

當時，杜塞夫人的眼角都溼潤了，她伸手試了試，然後嘆氣，屬於三劍客的時代還是結束了。這真是巨大的遺憾。

馮小滿自從下了表演地毯之後，反而平靜了。她只要展示好自己，讓導演知道她是天生的舞者就好。其餘的，只能看導演自己的偏好了。

可惜的是，閉幕式之後的酒會，杜塞先生並沒有參加。他跟夫人一道，在閉幕式結束後就離開了。馮小滿連想方設法過去攀談一下的機會都沒有。她連理由都找好了。雅蘭達曾經在杜塞夫人的俱樂部裏工作過一段時間，她們可以從雅蘭達身上開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