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小滿完成了自己的雜誌內頁拍攝工作以後,跟攝影師擁抱了一下,表達了對合作愉快的感激之情。這一次,跟她想象中的一樣,那位曾經對她發出過邀請但是被拒絕的攝影師,並沒有在工作中刁難她。他們擁抱的時候,他的舉止也極爲紳士。
在這裏,性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如果說見面喫飯瞭解然後再滾牀單是比較常見的模式,在這裏這些可以完全顛倒過來。第一次見面就滾牀單,發生在這個圈子裏頭,就跟一起喝杯咖啡一樣普遍。嗯,也許比喝杯咖啡還要常見一些。坐下來喝咖啡就意味著要交談要了解,這一步實在可以省略。
馮小滿用了很長時間才能夠適應他們的生活方式。這跟她的三觀差別挺大的,不過她不愛管別人的事情,不支持,但是她尊重他們的選擇。作爲一名重生人士,她唯一想說的事情是千萬要記得保護好自己,不要拍攝**錄影帶,也不要不帶套子。
她跟孟超抱怨這些事情的時候,孟超聽的囧囧有神。他沒想到馮小滿談起這些話題,口氣居然非常的平淡。這讓孟超始終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下來了。從所謂的裸照門事件爆出來之後,他就非常擔心當年的事情在馮小滿心中留下了永遠沒有辦法抹掉的傷痕,她會始終對這些事情處於超敏反應狀態中。
可是時過境遷,小滿終於能夠漸漸從陰影中走出來了。這纔是最好的事情。
孟超向她道歉。因爲忙碌,馮小滿這次來美國,他甚至沒有過來見她一面,更別說坐下來好好聊聊了。
馮小滿覺得奇怪:“你來見我幹嘛?有什麼好見的啊。有事兒咱們可以視頻或者打電話什麼的都行,別跑來跑去了。你折騰一趟累不累啊。趁著現在球隊願意給你機會,你得趕緊在隊裏找到你的位置。沒聽賀天都說了,把握住機會是你現在最需要做的事情。集中注意力,好好打球,其他的事情都不是你應該關注的重點。”
她自我調侃道:“雖然不是一個行當但好歹都是在體育圈子裏頭混過的。好好聽一聽我這個前世界冠軍的建議,專注是你贏得好成績的基礎。你起碼得將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時間跟精力花費在球場上,其餘的附加價值都是建立在你是一位偉大的球員這個基礎上的。”
孟超有點兒委屈地自我辯白,他沒有出去瞎玩。被人拍下來傳到網上的照片是球隊獲得勝利後的小聚,他真的沒有摟那個拉拉隊員。
馮小滿嘖嘖嘆息道:“誰跟你說這些啊。你就是跟人家擁抱了又怎樣啊,難不成還有誰罰你跪鍵盤不成。”說著,她忍不住大笑起來,越想那個畫面越覺得有趣,真想畫下來。可惜的事情是,她的畫技實在太渣了。到今天都還只會畫藝術體操成套的示意圖。
孟超哭笑不得,只能順著她的話往下說:“是,要與時俱進,跪搓衣板已經跟不上時代潮流了。”
馮小滿上傳著視頻附件,一邊接著拿孟超開玩笑:“你可比我幸運多了。你看我們藝術體操運動員,在賽場上的巔峯階段就那麼兩年。太小的時候上不了成人組比賽,藝術表現力也出不來。等到摸到了門路開始有戲的時候,身體的巔峯階段也過了。想要繼續拚下去,賽場跟觀衆不答應,身體也不答應。”
她在郵件正文裏頭寫上這一次她幫徐大帥編排好的新的成套動作的注意事項,隨口叮囑孟超:“籃球就好多了啊,我覺得你起碼可以再打十年吧。不過前提得是你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別老是受傷。”賀天因爲傷病已經缺席過不少場比賽,別人都笑他是玻璃人,這對他的籃球生涯跟商業價值影響非常大。
孟超笑著回答:“嗯,我記著你的話呢,好好保護自己,不做無謂的搶拚。我會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的,你也是。”
馮小滿笑了起來,開玩笑道:“你加油啊,我可等著NBA巨星成名的時候,我可以拿出去吹牛。不過,你也不要有太大壓力。畢竟有些事情是一命二運三風水,順其自然就好。”
孟超的笑聲從話筒裏傳出來,他調侃馮小滿:“你現在可是越來越有教練的範兒啦。你是不是跟徐大帥也這麼說啊。”
電腦屏幕上顯示郵件發送成功。馮小滿退出了郵箱,笑著應和孟超的話:“你猜的還挺準的,我剛纔看了,說的好像真就是這些。”
她蠻佩服徐大帥的韌性的。徐大帥跟她一樣的年齡,她已經覺得喫不消選擇退役了。徐大帥卻還堅持在藝術體操賽場上。她給馮小滿的解釋是,在港城這邊訓練以及比賽的強度都不比在國家隊,運動員的自主權大一些,運動對關節的損耗也就小一些。所以她覺得自己還能再堅持幾年。
馮小滿支持她的決定,也願意幫她走的更遠一些。徐大帥雖然被她吐槽過無數次腰硬的跟塊板子一樣,但是跳步能力絕對槓槓的沒話說。而且這姑娘是真的能沉的下心,喫的下苦,屬於八十分天賦一百二十分努力的選手。這樣的運動員有人在後面往前推著,應該能往前繼續發展一步。
今年在西班牙貝尼多姆舉行的藝體世界盃決賽,徐大帥就憑藉奧運會以及近兩年在世界大賽上的出色成績,累積得到的世界排名第七的積分,順利獲得了入場券。她也是除了馮小滿以外,能夠走到這一步的第二位亞洲藝術體操選手。
這個成績在某種意義上恐怕比馮小滿的逆天成就意義更大。因爲徐大帥總共就在莫斯科訓練了三個月,人們甚至無法詬病她是“俄羅斯製造”。她的訓練條件也相當簡陋,她連全天訓練都做不到,還得花半天時間去俱樂部當教練跟舞蹈老師來補貼生活。她的個人身體條件也無法跟馮小滿、莉莉婭以及貝拉相比,她連錢苗苗的身體素質都比不上。
可是,她拿到了奧運會個人全能賽的第六名。
同一個賽事中,個人條件比她強,訓練條件比她好,就連賽前接受指導機會都比她多的錢苗苗,最終隻獲得了個人全能第九名,總分足足比她少了三分多。這一次藝體世界盃的決賽,錢苗苗的最終世界排名並沒有達到前八,無緣參賽。
馮小滿知道以後有點兒惋惜,又覺得實在不足爲奇。錢苗苗那個面瓜性子再不自己好好琢磨清楚的話,屬於她的巔峯時期也很快就會過去了。她今年十八歲了,正是藝術體操選手最好的年紀,再過兩年發育關扛不過去,她的狀態勢必就會立刻下降。屬於她的,就是一個藝術體操王國傷仲永的故事。
國家隊在奧運會之後沒有主動跟馮小滿提起此後邀請她留隊擔任指導的事宜。她之前跟隊裏的約定到期了,也沒人再提這一茬。馮小滿有些失望,但也已經釋然了。她現在可以心平氣和地站在莊主任跟王部長的角度去想問題,一塊奧運會個人全能金牌跟一塊集體全能銅牌,他們已經完完全全可以跟組織以及全國人民交出滿意的答卷了。至於下一個奧運週期要怎麼準備,早就不是他們能夠關起門來商量的事情了。
孟超有點兒好奇地問她:“你回去以後是打算繼續在港城一邊指導徐大帥,一邊上演藝相關培訓課程嗎?”
馮小滿雖然知道孟超並不能看到自己的肢體語言,但她還是習慣性地搖搖頭。這大概也是藝術體操生涯讓她養成的習慣,習慣用肢體語言去傳遞情緒。
“不,我需要去接著實習。”
孟超驚訝道:“你要堅持到什麼時間啊?”
馮小滿笑了起來:“就是一直進行到電影開始拍攝啊。我沒有演戲經驗。以前我扮演的那些角色更多的是本色出演吧。我對既往生活經驗中提取特質進行改編投入到表演中去。但是這一次不行,所以我得去實踐。”
孟超有點兒唏噓:“那你回去後還去附屬醫院見習嗎?”
電話那頭的馮小滿停頓了一下,似乎在伸手拿什麼東西,清洌洌的聲音從話筒裏傳出來:“還在醫院見習。”
孟超叮囑了她兩句:“那你別太辛苦了,悠著點兒。”
馮小滿笑著應下了。她沒有告訴孟超,她所說的醫院並不是醫學院的附屬醫院,而是無國界組織醫生設在非洲的醫療點。這一次她是以吳教授助手的身份去充當志願者。其實馮小滿也挺驚訝她的申請爲什麼能夠獲得通過的。比起大部分志願者,她實在太年輕了,她的運動員生涯跟模特兒工作經驗似乎並不能在救援工作中派上。除了精通中英俄法四國語言,聽說讀寫無障礙以外,她真不覺得自己有任何優勢。
吳教授鼓勵她道:“不要有壓力,任何一個組織中,所有人都是能夠派上用場的。你看,你起碼精通四國語言,你可以在我們工作溝通中發揮很大的作用。”
馮小滿沒有告訴母親自己究竟是去做什麼。她隻含混地跟媽媽說,她是跟著吳教授去當助手。這一個國際救援項目。中國援非項目一直都在進行著,每年政府都會組織國際救援隊前往非洲進行援助。吳教授本人最早接觸無國界醫生組織也是通過這樣的國際救援隊工作進行的。
馮美麗對於國家有著本能的信任。她聽說女兒是參加國際救援的工作,雖然擔心,但還是表示支持。現在女兒是絕對的名人,她身上擔負著更多的社會責任。馮美麗很高興她願意去做這些事,這會讓這孩子心裏頭更踏實更安定一些。
馮小滿參加了一次無國界醫生組織在國內的宣傳活動後,就跟著吳教授出發去港城。他們需要在港城的辦事點,參加一次招募說明會,爲有興趣參加這個非政府組織的志願者活動的人說一些解釋說明。
去港城的路上,吳教授就笑著表示:“你怎麼會沒有用呢?你看看,這次宣傳活動是不是效果相當不錯。之前我們也搞過一次,邀請了媒體,但是沒什麼人關注。咱們國家的志願者意識太淡薄了,這也跟我們習慣凡事靠政府的有關係。
不過,在國際救援方面,咱們也得走出去。不能老指望著人家過來幫我們,我們卻不出去幫人家啊。這都是有來有往的事情。之前無國界醫生組織也參與過在我們國內的水災救援、結核病、艾滋病的防治等工作,這一回地震也派了人過來。只是大家知道的少而已。”
馮小滿理解這其中的原因,太複雜了,一兩句話說不清楚。只能說各方有各方的考量。當年的賣血艾滋村問題,也是遭到了多方阻攔才得以被媒體披露,引起社會震動,進而推動了大力打擊非法血液買賣事宜。每個人努力的一小步,積累起來就是社會進步的一大步。
招募說明會上,沒有任何救援工作經驗的馮小滿就安安靜靜地坐在邊上,傾聽會議主持者用一種頗爲搞笑的口吻說著在各地工作時的趣事。
有的地方廁所不能單獨上,工程師出身的主持人甚至被迫在車頂上方便過,這樣最安全。
還有的地方嚴重缺水缺電,一個禮拜才能洗一次澡。整個團隊只能共享一支電話,一個人一個禮拜只有十分鐘的通話時間。給當地招募的工作人員發工資的時候壓根就沒有銀行轉帳這一說,全是發現金,而且各種面額的破舊貨幣都有。那位金融界前高級管理人員笑眯眯地強調:“我真的在那裏實現了我的人生理想,數錢數到手抽筋。後來不得不央求醫生給我熱敷理療。”
參會衆人集體發出爆笑。
有人表示:“這實在太慘了,完全感覺不到有任何好處啊。”
“不!”坐在中間的一位年輕日本姑娘強調道,“好處非常多,自從我參加志願者活動以後,我就再也沒有欠過卡債了。我強烈建議跟我一樣曾經飽受信用卡債務困擾的人加入志願者的行列。這樣,你就能省下錢來了。因爲有錢你也沒有地方花。”
吳教授作爲宣講團隊中年齡最大的醫生也發了言:“我雖然年紀比他們大一點,不過我在無國界醫生組織中的經驗還沒有他們豐富。我非常佩服我的同事們的勇敢跟堅強。就我個人的看法,不要目的性太強。加入這個組織只是人生的一種選擇。如果你的想法是,我來爲無國界醫生工作,我犧牲重大,我應該備受尊重。起碼別人得像是看待白求恩、弗勞倫斯?南丁格爾一樣看待我,那麼你還是別犧牲了。”
會場上發出了一陣輕微的笑聲。
吳教授微笑著繼續說下去:“雖然我們是去幫助別人,給當地人送藥、尋找合適的乾淨水源、治病,並且還會有一些食物營養上的援助;但實際上,我們很多時候並不受歡迎,更別說什麼優待了。不要對當地人心生怨懟,因爲那些地區基本上常年動亂,經濟文化教育都相當落後,那裏的局勢混亂到完全超出你想象範圍。人在這樣的環境下,對於外界遞來的一切東西都會心生警惕,這是人類自保的一種本能。做好事,原本就是一件艱難的事。中國有句古話叫升米恩鬥米仇,雖然跟這種情況不完全一致,但也說明了好人好事不好做。所以,大家以一顆平常心來對待自己做的工作。我參加無國界醫生的唯一原因是,這份工作讓我的內心更充實更平和。”
他們在出海關的時候,馮小滿才真正意識到無國界醫生組織的所謂的“特權”。因爲吳教授帶的行李超標了,按照慣例是會被扣下的。不過她解釋自己是無國界醫生組織志願者,這些是要帶過去給在那裏工作的同事以後,他們居然獲得了放行。
吳教授對此挺樂呵的:“其實這個世界上絕大部分人都有一顆向善的心,也願意力所能及的去幫助別人。人都有個被需要的心理需求。你別擔心,你在那裏能做的事情多了。我們隻擔心人手不夠用,從來不擔心人去了還派不上用場的。”
馮小滿跟吳教授等人去的區域相對比較安全。無國界醫生組織已經在本地定點援助了好幾年,當地居民也都已經非常習慣這樣的免費醫療方式。這也是絕大部分當地人能夠獲得的唯一的醫療來源。因爲他們的政府醫院數量極其有限。在資源匱乏的情況下,能夠獲得這些資源的幾乎都是特權階層,這是人類歷史上一個永恆的默認法則。
作爲吳教授的助手,她除了協助吳教授進行診療工作以外,還擔負著翻譯工作。這裏的工作人員來自世界各地,會說中英法俄四國語言的馮小滿在他們工作協調時就能夠派上用場。她原本一直心虛她那點兒緊急醫學培訓知識不足以擔任助手工作,到了這裏以後才發現當地接受過無國界醫生組織培訓的醫務人員往往還比不上她。
吳教授笑道:“你本來就接受過完整而良好的教育啊。說實話,頂尖運動員能有你的教育程度,在你這個年紀,我真還是第一次見到。”不僅僅是語言,語言可以用她去的地方多來解釋。一個人受過多少文化教育總是能夠從她的言談舉止中體現出來的。
馮小滿笑得一臉坦然:“我怕退役後沒飯喫,不敢不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