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希望跟自己朝夕相處的人是鬼。
這話問出來,謝夫子卻沒有直接回答,他看著申玨,不知看了多久,唇角才浮現出一抹苦澀的笑,說:“因為我要找的人在凡間,我不能投胎。”
“你找誰?”申玨迅速回想了下謝夫子平時在府裡的樣子,對方很不愛出門,也不愛與人交往,他兄長曾邀請謝夫子外出遊玩幾次,都被拒絕了。
他要找人,為什麽要一天到晚都待在府裡?若是他要找到的人在申府,那沒見到他同什麽人特別親近……等等……
申玨有些驚訝地看著謝夫子,“你要找的人莫非是我?”
謝夫子看著他,“阿玨果然聰慧。”
“可你為什麽找我?我跟你……認識嗎?”申玨猶豫地問。
謝夫子唇角的笑慢慢褪去,就像是一幅畫因年代久遠慢慢褪去其顏色,變得蒼白無色,“認識,原來我們很親近,只是你現在都忘了。你忘了我是誰,也忘了我們之間的事情。”
申玨見其反應,猜測出一二,他可能前世跟對方是一對,若只是簡單的朋友關系,謝夫子不應該是這個態度,也不會為了尋他不去投胎。
正在這個時候,他看到對方向他這邊走近,但申玨已經沒有想逃跑的想法了,如果對方要傷害他,有的是辦法,他根本跑不掉。
謝夫子在他面前蹲下來,那張臉在皎潔月色下仿佛泛著光,像一塊上好的美玉,真真是膚如凝脂,面如白玉。
申玨看著謝夫子眼上的鮫帶,突然伸手扯了下來。
鮫帶被他扯落,藏在後面十年的眼睛終於露了出來,而他看清那雙眼的瞬間卻愣怔住了。
那雙眼有一種詭異的美感,鳳眸濃睫,但瞳色是灰白色的,尋常人的眼睛都是靈動的,如琉璃如湖面,可眼前的這雙眼像是把石頭塞了進去。
美則美矣,卻沒有靈魂。
“鬼的眼睛都是這樣嗎?”申玨反應過來後,忍不住問。
謝夫子頓了一下,才說:“是。”
申玨隱隱覺得謝夫子情緒很低落,便立即把鮫帶還了回去,還習慣性地喚了對方的稱呼,“對不起,夫子。”
“你不用跟我抱歉。”謝夫子輕聲說,“阿玨,你不要叫我夫子了,我想你叫我的字。”
“字?你的字是什麽?”
“初硯,你原來都叫我這個。”謝夫子像是回憶起了往事,突然輕笑了一聲,“你生氣的時候就喊我林少爺。”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點忙,少一點,明天會更完番外結局,然後下下章就回到主線,回天庭了。
晚安。
309
申玨愣了一下, “可你跟我說你姓謝,為什麽我前世會叫你林少爺?”
謝夫子,不,這個時候應該稱呼他為林初硯了。林初硯輕聲說:“我既姓林,也姓謝, 前世的時候我的魂魄分成了兩個人,死後才融合在一起。”他灰白色的瞳孔仿佛跟月色融為了一體,“阿玨, 我不是故意想瞞著你,但我怕你知道我是鬼後害怕我。”
申玨想了想,雖然知道對方是鬼後,他第一反應是害怕, 可這十年來林初硯對他實在很好,好得連他娘親、阿爹都驚訝,他也習慣了對方在他身邊。
“我不害怕, 這事我不會對任何人說的。”申玨拿過林初硯手裡的鮫帶,為其綁了上去。
這雙眼睛不能讓其他人看見,一看見, 林初硯的身份就成了包不住的火。
林初硯在申玨為他綁鮫帶時, 幾乎不敢動。隔著鮫帶, 他近乎癡癡地看著眼前的少年, 看到眼中酸澀。
“阿玨,我……”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眼前的少年打斷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 但我之前一直把你當夫子,也沒有前世的記憶,我希望我們的關系還是跟原來一樣,可以嗎?”
申玨的回答在林初硯的意料之外,他是看著眼前的少年長大的,也可以是他一手教大的。
只是這樣的回答,多少有些失望。
“好。”他笑了笑。
果然這句話出來,他看到對方的神情明顯一松。林初硯隻當沒看出來,他直起身,對坐在地上的少年伸出手,“走吧,時辰不早了。”
回去時,申玨死活不讓林初硯背了,林初硯沒說什麽,只是牽著馬跟在後面。
快到山莊大門時,申玨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林初硯,“夫……初硯,你會隱身嗎?他們都不知道你來,若是看到你,恐會生疑。”
林初硯點了下頭,隨後他就在申玨面前消失了。申玨看見時,還是驚訝了一下。
申玨回到山莊之後,才知道幾乎所有人都去找他了,山莊留守的仆人見到他回來,立刻放煙火告訴還在尋找的人。
他本該當面謝謝那些去找他的人,但他現在實在太累了,所以當即用膳沐浴後就回房休息了。
申玨躺在床上,身體疲倦不堪,可大腦此時異常清醒,因為今夜的遭遇。
他沉思片刻,翻了個身,面朝外,“初硯,你在嗎?”
“在。”
隨著聲音,憑空出現一個青衣人。
申玨看著不遠處的人,“我曾在書上看到陰間有一條忘川河,聽說跳入忘川河就能忘記一切?這是真的嗎?”
只不過一個簡單的問題,申玨卻發現對方的臉色瞬間變成慘白,“不,忘川河不會忘記一切,反而會記得更清楚。”
“原來是這樣。”申玨覺得自己似乎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我現在已經沒事了,明日就回去了。”
林初硯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歎了口氣,“好,我回去等你。”
說著,他踱步到床邊,伸手欲摸下申玨的臉,但沒有碰到,對方就躲開了。
林初硯的手僵在了半空,俄頃,他消失了。
他離去後,申玨漸漸睡去,只是剛睡熟,就被砸門聲吵醒了。
申玨從睡夢中驚醒,轉頭看著門口。砸門聲還在繼續,這讓他不得不起來,他披了件外衣,就走到門口開門,“誰?”
門才開一點,就有隻手迫不及待擠了進來,“是我。”
申玨聽到這聲音,立刻想把門關上,可是已經晚了。
“敏王世子,你來這裡做什麽?”申玨皺眉看著面前的紫衣少年。
紫衣少年進來後,先把申玨打量一番,然後就反手關了門,“小玨何必對我如今生疏?我說了你可以叫我陵遊。今日跟你比馬那個家夥,我已經將他關了起來,重打了二十大板,若是小玨還生氣,我可以讓人再打他二十大板。”
申玨聞言,眉頭皺得更緊,在對方欲抓住他手時,他立即往後退了一步,“我跟世子非親非故,擔不起世子為我罰人的名頭,還有,此時很晚了,如果世子不想休息,我想休息了。”
敏王世子生性惡劣,實際上面容還不錯,相貌嬌媚,只是這種嬌媚帶著幾分俗氣。
“天色是不早了,我來這裡來得匆忙,那個老頭沒給我安排房間,所以乾脆我和你一間吧。”說著,他直接一把抱住了申玨。
“你!你放開!”申玨被對方抱住,氣得臉都紅了。他拚命地掙扎,只是他今日太累了,一時掙扎不開,不過敏王世子也因為申玨的掙扎而感到吃力。
敏王世子得知申玨失蹤的消息,一路快馬加鞭,耗費了不少力氣。現在兩個少年抱在一團,申玨想推開,敏王世子想一親芳澤,一時之間,兩個人分不出勝負。
反而兩個人都累得氣喘籲籲,敏王世子眼珠一轉,語氣軟了幾分,“小玨,我今天為了你騎馬過來的,大腿都磨紅了,你行行好,就讓我親一下,親完我就走。”
申玨眼裡全是嫌惡,“做夢。”
敏王世子一聽,知道軟的不行了,只能來硬的,於是兩個人又開始新一輪的搏鬥,最後還是申玨漸漸落於下風,就在敏王世子的臉越湊越近的時候,房裡起了一陣風。
申玨的雙眼被那陣風吹得不由閉上了,等再睜開,房裡已經沒有了敏王世子,他面前的人換了一個。
他既松了口氣,同時也因為被對方看到方才的一幕而尷尬。
申玨抿了下唇,好一會才說:“你把他弄去哪了?”
“在他該在的地方,你睡吧,不會有人再來煩你。”林初硯輕聲道。
現在申玨沒了再要對方離開的勇氣,林初硯今天已經救了他兩回了。
所以,申玨什麽都沒說,直接回到床上躺下了。
他一躺下,林初硯也消失了,但他知道對方在。不知為何,他此時竟然隱隱覺得安心。
翌日,山莊出了件大事,打掃馬廄的仆人發現敏王世子在馬廄裡呼呼大睡,衣服上甚至還沾上了馬糞,而是仆人喊他,他還不醒,一直睡到下午,等他醒來,申玨已經回到京城了。
申玨失蹤的消息並沒有傳到申府,那些少年怕事情鬧大,並不敢通知申府,這讓申玨松了口氣,他不想讓申母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