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玨身上一點異味都沒有,只有隱隱的皂角香味。
熏得再暖的被子,他睡到半夜還是會覺得冷。
但是多了一個人跟他一起睡,好像就不一樣了。
慕容修抿了下唇,覺得自己實在有些怪怪的,可是他又說不清這種感覺,語氣就差了許多,“你不要想多了,朕只是見你受傷了,才讓你上來睡的,你傷好了,就滾下去睡覺。”
申玨低低笑了一下,“奴才不會多想的。”
慕容修瞥了他一眼,“這就好,睡吧。”
這一夜其實並沒有慕容修想象得美好,他睡著後沒多久就醒了,因為申玨貼得太緊了。
申玨平時睡在腳踏那裡安安分分,動都不動一下,結果到了他的床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床太大,還是被褥太舒服,申玨簡直是動來動去,一晚上就沒有安分下來。
一下子摟著他的腰,一下子貼著他的背,總之,黏黏糊糊的。
慕容修煩得要死,恨不得推醒對方,可是看到申玨睡得香甜的臉,他又猶豫了。
申玨受傷了,好不容易睡熟了,他再推醒對方的話,申玨應該很難再入睡吧?
就在慕容修的猶豫和煩躁中,漸漸到了上早朝的時間。
快到上早朝的時辰時,申玨突然就醒了,他飛快地把自己搭在慕容修腰上的手收了回來,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床上的慕容修一夜幾乎沒怎麽睡,現在本是閉著眼休息,聽到申玨的動靜,不由睜開了一隻眼,見那人偷偷摸摸下床,似乎根本就沒把放在他腰上的手當回事,不由哼了一聲。
申玨本站在床邊穿衣裳,聽到這聲冷哼,背就是一僵。
不過他隻僵了一下,就繼續穿衣服了。
慕容修見對方不理他,更生氣了,想到他這一夜睡得那麽差都是因為申玨,可申玨卻什麽都不表示。他直接坐起來,惱怒道:“申玨,你好大的膽子。”
申玨隻好停下穿到一半的衣服,轉身跪了下去。
“陛下恕罪。”
慕容修挑起眼看著他,“恕罪?你可知道你犯了什麽罪?”
申玨張開嘴,又閉上,過了一會,他緩緩搖了搖頭。
慕容修挪到床邊坐著,微微彎腰一把掐住了申玨的臉頰,“你昨晚把朕當抱枕一樣,害得朕一晚上都沒睡好,若是朕今日在早朝上睡著了,回來一定治你的罪,起來,給朕更衣。”
他用了點力氣,申玨吃痛,但也不敢去捂臉。
慕容修見他把申玨的臉掐紅了,心裡倒是暢快了不少。
不過這好心情並沒有維持太久,今日早朝商議的頭疼大事便是半個月的科舉,原先的科舉定的主考官是禮部侍郎許大人主持,但這許大人昨夜回府在大門口摔了一跤,把頭都給摔破了,今日早朝都是被抬著上來的,根本做不了半個月後的主考官。
於是這主考官就要換人。
許大人躺在木板上,哼哼唧唧,“陛下,微臣以為由攝政王來擔任此任,最好了,王爺文采飛揚,當年便是進士及第,王爺來主持科舉,定能會我國選用大量有用人才。”
慕容修當然不願意由攝政王來當主考官,便冷著臉說:“攝政王諸事繁忙,哪有時間來主持科舉?依朕看,還是換個人選吧。不知諸位大臣,有沒有其他人選?”
攝政王撩了下眼皮子,回頭看了下站在他身後的文武百官,那些官員見狀,便紛紛低下了頭。
慕容修注意到這一幕,臉色不由差了許多。他目光掃過那些官員,突然注意到一個身材瘦弱的男人。
那個人似乎就是申玨提過的人。
慕容修猶豫了下,還是點了對方的名字。
“石建安,你的意見呢?”
乾掉那個皇帝(15)
石建安顯然很驚訝慕容修居然會點他的名字,愣了一下,才從隊伍中走了出來。
“微臣以為,科舉茲事體大,主考官的決定斷然不能草率,應該從長計議。”石建安低頭道。
慕容修看著他,“石建安,你也是禮部的,你覺得你能擔任此重任嗎?”
攝政王自從慕容修點了石建安的名字,就抬頭直接盯著慕容修看了,他的眼神有些意外。
因為石建安在太學裡的時候,是他的同級,兩人還算熟稔,逢年過節的,他有時候還會找石建安喝酒。
石建安聽慕容修讓他當主考官,沉默了一瞬,便彎下腰去,“微臣定不辱命,力征人才。”
下朝後,石建安直接走到了攝政王身邊,兩人相伴著往外走,石建安望著遠處的宮牆,又偏過頭,壓低了聲音,“王爺,皇上怎麽突然點起了微臣的名字?”
攝政王也覺得稀奇,他定定地看了石建安一會。
石建安這個人絕對稱不上什麽美男子,他身材向來瘦弱,五官雖然端正,濃眉大眼的,但面色常年青白,看上去就是個短命鬼的面相。
攝政王突然又想到了跟在慕容修身後的髒刺蝟。
莫非慕容修就喜歡這種其貌不揚的?
石建安頓時發現攝政王看他的眼神變得古怪了,他眨了眨眼,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臉,“王爺,微臣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沒有。”攝政王說,“不過本王也覺得奇怪,你最近怎麽入了那位的眼了。”
石建安笑了笑,“王爺都想不通的事,微臣怎麽知道?莫非皇上是用心重用王爺,但怕旁人議論,這才退而求其次選了微臣。”
攝政王挑了下眉,沒接這話,隻說:“既然皇上讓你當主考官,你就好好做吧。”
他說完,就加快了腳步往前走去。
石建安落在後面,便對著攝政王的背影拱手行禮,“微臣恭送王爺。”
等攝政王人影都要沒了,石建安才低下頭,繼續慢吞吞地往前走,不知道他想到什麽,就笑了一下。
……
慕容修其實很驚訝申玨會提起石建安。
但申玨說,他曾與先太子宮裡的貼身太監交好,那太監說先太子不僅一次誇過石建安駢文寫得極佳,還說駢文寫的好的人,心性定是不差的。
不過那時候先帝忌憚攝政王一黨,有意打壓,所以石建安並不受重用。
“那朕重用他,豈不是便宜攝政王?”慕容修不悅道。
申玨輕輕搖了搖頭,“非也,陛下,牙齒和舌頭尚有碰撞的時候,更別說是兩個人了。石建安跟攝政王是同級,但攝政王現在位高權重,隻手遮天,但石建安現在雖然為正三品大官,但人人都當他是攝政王的走狗,他自己更是處處看攝政王的眼色。”他頓了頓,突然笑了一下,“不知道陛下有沒有聽過那件事,當初宮裡的小太監都拿這件事當趣聞說呢。”
“什麽事?”
申玨道:“先帝在時,曾辦過一次宴會,宴到中途,先帝因為不適離去,而攝政王在宴會上喝醉了,非要石建安學狗叫。石建安一開始不肯,攝政王就打了石建安一巴掌,石建安這才老老實實學了狗叫,還跪在了地上。當時好多小太監都看到了。”
慕容修聽了申玨這一番分析,漸漸回過神來,有什麽比從內部瓦解敵人的勢力更好嗎?
俗話說千裡之堤毀於蟻穴,他想再強大的敵人也不是毫無破綻,無堅不摧的。
故而才有今日早朝的一幕,慕容修故意重用石建安,目的其一是為了離間倪石二人,攝政王天性多疑,哪怕石建安對他沒有異心,攝政王都未免能放下心來,目的其二便是想借石建安的手選拔人罷了。因為石建安是第一次當科舉的主考官,所以慕容修提出要將答卷謄抄一份送到他這裡來,故而慕容修可以在殿選之前就參與到了科舉之中。
表面上,看上去慕容修和攝政王各退了一步。
實則,重用石建安是大大利於慕容修。
……
科舉結束之後,答卷便送到了慕容修的面前。
慕容修如今十分信任申玨,所以批改試卷的時候不但不避諱申玨,還問申玨的意思。只不過慕容修問完之後,就笑了下,“朕忘了,你當初的開蒙都是朕教的,當初朕只是教了你常用字。”
申玨低下頭,有些羞愧地說:“奴才沒用。”
如今整個京城已經入了冬,徐禦醫特意為了申玨開了藥膳,慕容修更是大方,什麽珍稀食材都給申玨吃。少年人身骨子總是恢復得快,申玨現在已經被養得面色紅潤,原先瘦巴巴的臉上現在豐盈了起來,再配上他那雙圓溜溜的眼睛,倒有幾分可愛。
還是像狗,只是像一條可愛的小狗。
慕容修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申玨的頭髮,發現申玨的頭髮就跟他的脾氣一樣軟,不由眼底漾起了笑。
申玨臉泛起薄紅,他躲了下慕容修的手,連忙端起桌上的茶壺,“茶水冷了,奴才去換一壺。”
慕容修的手一下子落了空,他看著走出去的申玨,手指微微蜷縮了下,才慢慢收了回來。
本來還有笑意的眼神漸漸冷了下去。
申玨很快就回來了,他替慕容修倒新茶,卻一個不小心把茶盞打翻了,茶水一下子溢出來,還弄濕了桌面上的卷子。申玨驚呼一聲,連忙拿絲帕去擦。卷子被打濕了好幾張,擦到某一張的時候,他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