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長,馮慶寶也遲鈍地發現自己一看申玨,申玨就會被罰,他便不再看申玨,免得對方被罰,因為他覺得申玨每次被罰的時候都很可憐。
而那次內務府事件後沒多久,申玨又一次見到了倪信嚴。那日申玨領命去奇章殿旁的一處花苑采花,好曬成乾花,以備冬日煮茶。花苑不比禦花園,來的人極少,故而他提著籃子,一邊走一邊采,注意力幾乎只在花上,於是一不小心就踩到了人。
那人被申玨一踩,倒吸了一口氣,申玨也感覺到自己好像踩到了什麽,連忙縮回腳,往地上看去。
只見倪信嚴穿著一身深墨色官服,大大咧咧地躺在地上,他看到申玨,便撐起手半坐了起來,英俊的臉上露出無害的笑容,“是你啊,小弟弟。”
申玨“嗖”地退了兩步,先給倪信嚴請了個安。
倪信嚴看了看申玨手裡的籃子,好奇地問“你在采花?要泡花瓣浴嗎?不會招蟲嗎?”
申玨“……”
他差點忘了,此時的倪信嚴完全是個武夫。
倪信嚴的父親永王是武官出身,後因為戰功赫赫,被封為異姓王,而倪信嚴作為永王的獨子,從小泡在兵營裡,跟京城貴族少年不同,他完全被養成了一個武夫,而後還去邊疆呆了好幾年。這也是他為何會在日後對慕容修一見鍾情,倪信嚴見慣了粗獷的男人,第一次見到慕容修這般精雕玉琢的美人,便心頭一動。
倪信嚴是當上攝政王之後,再逐漸改掉了一身匪氣。
“不是泡澡用的,這是用來煮茶的。”申玨從籃子裡拿出一朵花,跟倪信嚴解釋,“把這個花曬乾後,再裝進罐子裡,冬日就可以用它來煮茶。”
倪信嚴挑了下眼角,爬起來把申玨手裡的花拿過來,他對著日光看了看手裡的花,便輕笑一聲將花丟到了申玨的籃子裡,“茶有什麽好喝的,酒才好喝,你喝過酒嗎?”
申玨有些頭疼,誰會問一個十歲的孩子喝過酒沒有。
事實上,他還真喝過,只不過不是現在這個身體罷了。
“奴才沒喝過。”申玨的話剛落音,倪信嚴的手就搭在了申玨的頭上,以倪信嚴的身高,這手搭在申玨頭上還真恰恰好,“男人怎麽能沒喝過酒,我七歲就喝過酒了,來,我帶你去喝酒吧。”
申玨抿了下唇,“奴才不是男人。”
“你怎麽不是……”倪信嚴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往下挪去,片刻後,倪信嚴尷尬地咳了兩聲,“沒事,以後還會長出來的。”
申玨“……”
騙小孩有意思嗎?
申玨有耐心跟慕容修玩,卻沒有耐心跟倪信嚴扯下去了,畢竟倪信嚴不是境的主人,所以他板著臉跟倪信嚴說“世子,奴才還要摘花,若是世子有事,自可先離去。”
十幾歲的倪信嚴就像聽不懂人話一般,“我沒事啊,要我幫你嗎?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
申玨無情地拒絕了倪信嚴,倪信嚴也沒露出不快的表情,而是大大咧咧繼續往地上一躺。
好在申玨修道多年,奇奇怪怪的人見多了,看到倪信嚴重新躺下來也沒露出多驚訝的表情,徑直提著籃子往另外一邊走去。等申玨走遠,倪信嚴又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看著申玨的背影露出迷惑的神情,這宮裡的人見到他不是露出害怕的眼神,就是嫌棄或者驚訝的眼神,而這個小太監除了第一眼見到他呆住,接下來幾乎都在努力敷衍他。
對,倪信嚴發現了申玨在敷衍他。
雖然看上去是個挺規矩的一個奴才,但實際上看他的眼神裡一點尊敬都沒有,只有默然。
還有,這個小太監剛剛見到他重新躺下,居然一點都不驚訝。
為什麽?
正常人不應該問問他為什麽要躺在這裡嗎?
這樣他就可以說他覺得這裡風景好,躺在這裡曬太陽很舒服啊。
可是那個小太監沒有問。
……
申玨在前面走,感覺到了自己背上灼熱的目光,不過他只是略微思考了下,便沒有把倪信嚴放在眼裡,現在的倪信嚴太弱了,根本不需要太注意。
三年後,倪信嚴才會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
不過申玨想無視倪信嚴,倪信嚴卻似乎打定主意不讓他如願,屁顛顛走到了申玨面前,“看你摘花煮茶,想必你的主子是位雅人,是皇子嗎?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去拜訪?”
申玨沒有思考,直接道“不可以。”
倪信嚴愣了下,“為什麽?”
申玨這回思考了下,“我主子怕生。”他頓了頓,“就跟奴才一樣。”
他怎麽能讓倪信嚴提前見到慕容修?
但倪信嚴的話在申玨敲了一記警鍾。如今的慕容修是有記憶的,他自然記得倪信嚴,也記得是倪信嚴將他扶上了皇位。
申玨當初修道的時候,同門師兄最喜歡看一些凡間話本,有時候硬要講給申玨聽,其中一個話本講的是一個女子慘死後重生回來復仇,順帶與上一世真心待自己的人在一起的故事。
慕容修現在恨他沒關系,但慕容修若是愛上了倪信嚴,那申玨才是真的沒了半點機會。
可是他要怎麽阻止?怕是慕容修都不會信他。
申玨的目光不由放到了倪信嚴的身上,如果這一世的倪信嚴不愛慕容修呢?那他的機會會不會變大?
倪信嚴突然看到申玨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不由一愣,就聽到申玨說“世子,酒真的比茶好喝嗎?”
章節目錄 28.乾掉那個皇帝(28)
倪信嚴立刻就笑了, “好喝,你想喝嗎?”
申玨微微垂下眼,露出失落的神情,“可是宮裡一般都不許奴才喝酒的,除非是主子賞的。じ”
“這有何難?我把酒偷偷帶進宮, 然後我們兩個偷偷喝, 不告訴別人,那就沒人知道了。”倪信嚴說。
申玨想了下, 輕輕點了下頭。
倪信嚴見狀又問“你明日可有空?”他往四周看了看,花苑的北角有個涼亭。若是躲在那裡喝酒, 倒還不錯, 這裡人少, 風景也不錯。
最近這些時日慕容修比較忙, 他每日下午都要靜妃的宮裡給八皇子念書, 八皇子傻了, 沒辦法正常去太學上課, 所以每日的功課便開始由慕容修來輔導。至於為什麽是由慕容修來輔導,是因為靜妃不願意其他人見八皇子呆傻的一幕。
靜妃要面子, 在外人面前更是不肯認輸。
“明日申時奴才應該有空。”申玨小聲說,好像是怕被人聽到。
倪信嚴配合地低下頭,也壓低了聲音,“那我明日申時在這裡等你。”
申玨看著近距離的那張英俊臉龐, 露出一個笑容, “奴才知道。”
倪信嚴哈哈一笑,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哪個宮的?”
申玨隻說了名字,不肯說宮殿,倪信嚴倒也沒強求。
他們二人約定好了,申玨立刻采滿了花回奇章殿,免得在外耽誤太久,引起旁人懷疑。他回去的時候,慕容修還在靜妃的宮裡,他提著籃子準備去找盧力,在路上碰到馮慶寶。
馮慶寶看到申玨,眼珠子就瞪圓了些,他手裡抱著的是慕容修的披風。
申玨見到馮慶寶,神情變都沒變,往旁讓了一些,先讓對方過去,但馮慶寶卻沒動,反而盯著他,小聲地說“為什麽殿下那麽討厭你啊?”
申玨想了下,便對著馮慶寶惡語相向,“關你屁事!”
馮慶寶一噎,他沒想到申玨竟然如此粗俗,他伸出白嫩的小手指指著申玨,“你……你……”
“你”個半天都沒把完整的話說出來。
馮慶寶這邊還在想措辭,沒想到對方直接無視了他,徑直往前走去。
馮慶寶“……”
這家夥實在壞透了,難怪殿下不喜歡他!活該!他才不會同情他的。
但馮慶寶這一世被慕容修寵得太好了,到慕容修跟前的時候,他還一臉氣鼓鼓的表情。慕容修先是冷漠地看他一眼,而後又問“怎麽這個表情?誰欺負你了?”
馮慶寶低下頭,“沒人欺負奴才。”
慕容修蹙了蹙眉,但還是耐著性子,“沒人欺負你,你為什麽這幅表情?說吧。”
馮慶寶扭捏了一番,還是老實地說“奴才剛剛回奇章殿碰見了申玨,奴才跟他打招呼,他沒理奴才。”
慕容修聞言,本來不耐的神情卻褪去了不少。他鳳眸微挑,唇角一勾,露出了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笑意,“是嗎?他竟敢如此對你,待會我讓盧力去罰他。”
“不用了!”馮慶寶連忙搖搖頭,“他可能只是心情不好。”
慕容修的眼神又冷了下去,“你為何要為他求情?放心,此事我一定給你一個說話。”
馮慶寶想說自己不是想要說話,但是他對上慕容修的眼睛,立刻什麽話都不敢說了。
當夜,申玨就被罰打手心五板子,由馮慶寶親自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