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猶豫著,床上的申玨突然爬了起來,他扯過林初硯手裡的布巾,開始自己給自己擦頭髮,擦得十分粗魯,仿佛跟自己的頭髮是仇人一樣。
林初硯見狀,有些無奈,只能把腰帶上的玉佩解下來,“玩吧,但別摔了。”
遞過去的同時,林初硯其實是有些失望的,失望眼前的人再怎麽像靜荷,也終究不是靜荷,靜荷並不會強人所難,可當他看到申玨接過玉佩,對他展顏一笑,甚至勾住他脖子,用自己臉頰輕輕碰了他的臉頰後,心裡的那點失望又變成了其他情緒。
如果靜荷也能這樣抱抱他……
林初硯不敢想後面的事情,便乾脆什麽都不想,繼續幫對方擦頭髮。
擦完頭髮,晚膳早涼了,對方自然是不願意再吃,林初硯想叫人去熱,但卻被拉住了。少年黏黏糊糊地擠進他的懷裡,軟得像塊豆腐。
“林緲,我困了,你抱我睡覺吧,我冷。”
……
睡到半夜,林初硯被身旁的動靜驚醒,他看著旁邊人坐起來,眼裡還有睡意,“怎麽了?”
話一落,臉頰就被碰了碰。
是旁邊的少年用自己的臉頰碰了下他的臉頰。
“林緲,我要回去了,你繼續睡覺吧。”
又回去?
林初硯大腦清醒了一半,他拉住少年的手臂,“夜這麽深了,明日再走吧。
”
“不行,我現在必須回去了。”但對方拒絕了他,“林緲,你要強行不讓我走,我就再也不來了。”
林初硯長睫一抖,終是慢慢地松開了手,他看著對方起身穿衣,聽著對方出門走遠,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他抬袖蓋住了臉,想把臉上狼狽不堪的神情給掩蓋住。
這一切不過是飲鴆止渴,只是這鴆酒都不如他意。
明日……明日就跟對方說清楚吧。
……
那廂,申玨趕在天亮前回到自己府邸,乾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上的皮囊脫了下來,丟盡了準備好的大水桶裡,再自己泡進了另外一個水桶。
這水是他出門前準備的,現在冷得跟冰水一直沒有區別,畫皮鬼雖然身為鬼,但極其嬌氣,皮囊嬌氣,骨骼也嬌氣,這冰水一泡,申玨冷得上牙齒碰下牙齒,但他還是在水桶裡泡了個小半個時辰,才從水裡出來,擦乾白骨上的水珠,躺到了床褥上。
他此時並沒有什麽睡意,心裡想著林初硯那邊。半夜離開這種事情次數多了,對方肯定會有所懷疑,況且他不能吃凡人的食物,林初硯總會發現他是鬼的,需要想個妥善的法子才行。
如今林初硯看似慣著他,都是因為他畫的這張臉,如果對方知道他是鬼,這張臉也是假的,說不定會乾出跟謝知一樣的事情。
他必須讓林初硯離不開他,最快的方法自然是跟對方發生親密關系,但林初硯閑在還接受不了他是男人,所以只能慢慢來。
申玨想到這裡,有些厭惡咬住了自己的手。沒了皮囊,便是直接咬在骨頭上,他一點點地加重力氣,骨頭被咬出了聲音,疼得他自己受不了,才松開了嘴。
還是覺得惡心,從心底升起的惡心,所以只能用疼痛去掩蓋心裡的惡心,可惡心也沒辦法,總要去做。
同門師兄為什麽能接受跟凡人談情說愛呢?有趣?喜歡?
但他沒有辦法去喜歡境裡的人,因為他一開始就是抱著殺了對方的目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殺了對方破境。
但如果有真心喜歡的人,跟對方做這種事應該就不會覺得那麽痛苦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認真算,這是第三更。
引用:“六寸膚圓光致致,白羅繡屧紅托裡。”——韓偓《屐子》
正文 乾掉那個美人(9)
申玨第二日沒有去林初硯那裡, 因為前一夜臨走前,他注意到了林初硯的眼神, 從睡意濃濃變得逐漸冷靜, 這種冷靜不僅僅是睡意的逝去,更有其他一層原因。
林初硯是什麽人?
說白了點, 算得上是天之驕子了,追捧者無數,自己也與人為善, 但偏偏有個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喜歡自己的大嫂。這一點若是被世人知曉, 不僅林初硯要被世人唾棄, 恐怕還要牽連他的大嫂和兄長。
可以說, 靜荷是林初硯身上的一塊毒瘤,原先他是把這塊毒瘤藏在心裡,不告訴任何人,但申玨出現了。林初硯對申玨畫出那張臉的癡迷,恐怕讓他自己都吃驚了, 若他還有一點理智, 就明白自己應該快刀斬亂麻,斷了跟申玨的聯系,把這件事永遠藏在地下。
申玨不能給林初硯這個機會, 所以決定這幾日先不去林初硯那裡。這幾日,他無事可做,身為畫皮鬼的本能就冒了出來。
這種本能就跟他當松鼠時, 無法戒掉吃榛子一樣,前段時間他忙著處理謝知和林初硯的事情,沒時間去看美人,這幾天有了空,便上街尋美人去了。
如今天寒地凍,夜市的行人越來越少,想在兩三個行人裡找出一個美人,如大海撈針,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申玨無法克制本能,只能前往夜裡人最多的風月場所了。
京城的風月場所通常分為前院和後院,前院隻賣藝,後院賣藝又賣身。
申玨當鬼當了一百余年,府邸的家具都靠偷,哪有什麽錢光明正大進煙花場所,所以他用了隱身術潛入了京城最繁華的風月場所——
吞金樓。
吞金樓,顧名思義,這裡的姑娘少爺身價都很高,跟吞金似的掏空客人身上的錢財。與價錢相配的,自然是他們的相貌,一個塞一個的美。
申玨用隱身術進去後,卻不怎麽滿意,因為這裡面的美人還沒林初硯和謝知好看,他也算跟那兩個人相處過一段時間,見慣了那兩個人的臉,覺得這裡的美人美則美矣,但都有些俗氣。
正在申玨準備打道回府的時候,他突然瞥到了一個人。那個人讓申玨不由地眼前一亮,因為對方的相貌。
那個人的相貌,若單看五官,不如謝知精致,若看氣質,不如林初硯淡雅,但不知為何,他的五官和氣質湊在一起,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讓人覺得他就是一位美人。
申玨盯著那個人發了會呆,見到對方往樓外走去,忍不住跟了上去。那個人去了院子裡的水亭,院子裡雖然掛了燈籠,但不如樓裡燈火通明。申玨不由地走近了些,去看對方,而一湊近,對方的眼神就看了過來。
“你在看我?”對方輕輕笑了一下。
申玨愣了一下,往旁邊挪了挪,發現對方視線也跟著挪了之後,確定對方能看見自己後,乾脆現了身,“你看得見我?”
那人點了下頭,“我天生陰陽眼,所以能看到鬼,你方才躲在柱子後面是在看我嗎?”
對方是個男人,湊近看,申玨發現對方年紀似乎不小了,笑起來的時候,眼睛下有明顯的細紋,但不妨礙他的美,甚至眼角的細紋更為他添了幾分成熟的味道。
“對,我是在看你,我可以看嗎?”申玨問。
男人又笑了一聲,乾脆對申玨招了下手,“你可以坐近一點看,你是畫皮鬼吧?我在書上聽過這種鬼,書上說你們最愛容貌,見到美人都會走不動路,但你為何要來看我?”
因為對方招手讓他坐近一點,申玨就真的坐近了,他聞過對方身上的氣味了,不像是天師之流,應該只是個生了陰陽眼的普通人,既然是普通人,他就沒什麽好怕的。
“我覺得你長得好看,我想畫你的皮。”這種話是申玨趨於本能所說。
畫皮鬼就是這樣,見到好看的皮囊就走不動路,要不然前幾世的他怎麽會被謝知迷成那個樣子。申玨的理智雖然能控制自己不愛上謝知、林初硯等人,但因為本能,他還是容易被美人吸引。
當然,恢復記憶的申玨並不想跟這些美人發生些什麽,他只是單純地想把對方的那張臉給畫下來,畫到自己的皮囊上。
男人聞言,挑了下眉,隨後認真地看了申玨一眼,從上到下,最後把目光放在了申玨的臉上,“你畫吧,但不許頂著我的臉去外面做壞事。”
得了允許,申玨看對方的目光便更加不顧及了,直勾勾地看,連男人臉上皺紋的走向,他都記了下來。
男人由著他看,甚至還唇角帶笑地說:“你要不要上手摸一摸?”
申玨剛要搖頭,就聽到旁邊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他聞聲看過去,意外地看到了林初硯。林初硯幾步走到了他的面前,眼睛先往旁邊的男人身上掃了一眼,再看向申玨,“你怎麽在這裡?”
申玨尚未答話,就聽到不遠處有人喊林初硯的名字,“初硯,你在那幹嘛呢?”
林初硯今日是被以前書院的同僚拉到這裡飲酒,吞金樓除了人美,酒也是一絕,他本不願意來,可那幾個同僚一直要拉著他來,他不得不來,加上他的確不想待在府裡。因為一待在府裡,他就會忍不住想靜荷,以及申玨。
他有意跟申玨說清楚,可對方遲遲不來,他心裡的意並沒有隨著時間的逝去而堅定,反而變得搖擺不定。心裡煩悶,隻好出府,只是沒想到他居然在這裡看到了申玨,甚至對方還跟一個明顯年紀比他長了十幾歲的男人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