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徹底安置好,已經到了半夜三點。
季皓川握著手機在裡奧床邊呆坐了好半晌,才開始緩慢給梁思禮撥電話。
他以為這個點了,梁思禮肯定睡了,結果出乎他預料的,梁思禮不僅接了,還接的很快。
也是這個時候,季皓川才後知後覺自己給梁思禮打電話,好像就從來沒聽見過第二聲“嘟”。
“皓川?”
季皓川現在酒勁也有點過了,不知道是不是聽了裡奧的故事,再面對梁思禮竟是有些不自在。雖然口氣依然不太好,但起碼勉強算是父子倆難得平和的對話了。
季皓川咳嗽了一聲:“你怎麽還沒睡。”
“等你電話。”
“我又沒答應你我今天晚上會給你打,你就等。”季皓川撇嘴。
大概是顧忌著裡奧在旁邊睡覺的緣故,季皓川聲音壓得很小,但聲音一小,就有點發不出脾氣了,真真兒的輸出全靠吼。
梁思禮:“你現在是在那個男生家裡嗎?張裡奧?”
季皓川愣了,他沒想到梁思禮這就把裡奧的大名叫出來了,錯愕道:“你怎麽知道他,你又沒見過裡奧……”
梁思禮撐著膝蓋按了按太陽穴:“你別管我怎麽知道的,你先說說你們兩個什麽情況。”
“什麽什麽情況?”季皓川起初語氣是正兒八經的莫名其妙,但話剛說完就覺心裡忽然有點什麽被點破了。
“這麽晚了,又是一起出去喝酒,又是在別人家過夜,你說呢?”梁思禮今天真是累了,腦子裡兜兜轉轉裝了一大堆事,現在季皓川還給他來了這麽一手,說起話來嗓音裡滿是疲憊。
季皓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就跟習慣性報復一樣,澄清的話一到嘴邊立馬變了味,心虛地看了眼床上的人低聲道:“那你自己都知道了還問我幹什麽。”
梁思禮一手舉電話,另一隻手裡還夾著煙,這會兒一得到答案,夾煙的手便伸到自己眼窩處揉了揉。
季皓川連吵架的準備都做好了,正打算從裡奧床邊去衛生間跟梁思禮battle就聽梁思禮竟是在那頭歎了口氣,道:“你要是喜歡就喜歡吧,我也不說你什麽,就是你要記著人家是已經成年了,但你才十六,你們兩個要是上了床,他是違法的知道嗎?”
季皓川:“………………”
猝不及防就給違上法了?
梁思禮在茶幾上滿是煙頭的煙灰缸裡彈了一下煙灰,其實他都不知道季皓川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抽煙的。
他道:“我知道給你說這個你肯定煩,但這方面的問題很重要,不要不當回事皓川……”
或許是梁思禮的聲音裡那份疲憊過於濃鬱,季皓川的良心一下就被找回來了,也不再頂撞,就應:“我知道,我是不想吃藥的。”
話音落下,電話兩頭的人忽然一下都靜了。
季皓川舔了舔嘴唇,稀罕地主動跟他爸道了歉:“對不起,我沒別的意思……”
梁思禮只是頓了一下:“你自己知道就行。”
鍾亦當初吃阻斷藥那段時間就養在他家裡,季皓川的房間在鍾亦隔壁,兩人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
以前季皓川也和別人一樣,以為鍾亦是他爸姘頭,但那一整個月,讓季皓川真正認識了鍾亦。
當年那件事具體的細節他不知道,但他爸一直對鍾亦吃藥很愧疚他是知道的。
梁思禮默了兩秒,終於是把手裡的煙摁進煙灰缸掐了,起身打開窗戶道,“每天還是少抽點煙,記得定時開窗透氣。”
“……哦。”季皓川努了努嘴,很是不習慣爺倆之間這樣的氛圍。
又一陣長時間的靜默後,還是季皓川先開得口:“你今天不是帶鍾亦回去吃飯了嗎,找我乾嗎……”
“嗯,今天你爺爺叫我回去是催我結婚。”
季皓川下意識就抗拒了一句“他不是我爺爺”,說完才意識到梁思禮口中的“結婚”是什麽意思:“……結什麽婚?”
“就聯姻,老爺子想要個能繼位的孫子。”梁思禮沒有對季皓川藏著掖著,那頭問什麽,他就說什麽。
說實話季皓川有點蒙了,可能是梁思禮看起來還比較年輕的緣故,他總是忘記這人的實際年齡,壓根就沒想過這個問題。
他正傻眼著,就聽梁思禮繼續道:“但我答應過你,以後都不會給你找後媽,所以我求鍾亦幫我解決了。”
季皓川嘴唇微動,竟是第一時間沒能說出話來,他覺得這個事有點離譜:“鍾亦他怎麽可能……他哪解決得了這個啊……”
他那個血緣關系上的爺爺有多固執,手段又有多決絕他都是知道的,鍾亦再厲害也到底是個外人,他們梁家內部的事,還是聯姻這種大事,鍾亦能怎麽解決……
梁思禮按了按自己的睛明穴:“反正就是解決了,老爺子已經點頭不再逼我結婚了,雖然現在還沒提以後的事,但按我跟鍾亦的意思,以後我的東西,都會是你的,你明白我意思嗎皓川。”
季皓川頓時更蒙了,他混吃等死玩了這麽多年,就在這麽一個喝了酒、聽了故事的晚上,突然被告知自己一個連家門都不讓進的私生子,以後可能有家業需要繼承了???
那天晚上,季皓川一直在震撼裡沒緩過神,單方面聽梁思禮叨叨了很多,說他以後不會再有第二個孩子了,讓他讀書上還是努努力,不求有多好,說得過去就行。
讓他以後談戀愛想找誰就找誰,只要別吃虧,開心就好,到時候大伯、二伯家裡肯定有人眼巴巴地望著,如果以後實在弄不出孩子,大不了就把東西讓給他們。
“為了這件事,鍾亦一點面子沒給你爺爺留,話說的挺狠,所以你最近在綜藝組裡就乖一點,不要給他找事,好像馬上就要出去拍攝了?”
“啊……是,六月初走。”季皓川現在有點不知所措,梁思禮這一條一條就跟交代後事一樣,聽得他心裡直發悶,肩膀突然就沉了,小聲問,“鍾亦他為什麽啊……”
他不覺得自己跟鍾亦關系有多好,或者說有多討鍾亦喜歡,他想不通鍾亦乾嗎要為這件事豁出去這麽多。
其實最開始梁思禮也沒想明白,覺得差不多就行了,哪知道到了餐桌上鍾亦直接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態去做了,不過後來聽說他讓張行止來接他走的時候,梁思禮也就懂了。
“可能確實是想跟我劃清界限了吧。”
“啊……”季皓川下意識就跟著慌了一下,“不會真是為了裡奧那個哥、就是那個張行止吧……”
“應該不是。”
“那為什麽啊,這麽突然……”
“也不突然,我感覺也差不多了。”
“那……你還喜歡他嗎?”這個問題季皓川問的很小心。
在此之前,別說是討論這個問題,他們倆就是這麽聊天都是不曾有過的,梁思禮也沒想到季皓川會問的這樣直白且肯定。
沉默裡,就在季皓川以為梁思禮不會回答他這個問題了的時候,他聽到了答案。
“我跟鍾亦,不合適。”
第55章
季皓川慢吞吞地把梁思禮這話,放在心裡翻來覆去滾了好幾遍也沒弄明白怎麽叫“合適”,怎麽叫“不合適”,但有一點他知道,那就是梁思禮挺慘的。
緊趕慢趕跟在鍾亦屁股後面晃悠了十年,就連人出國進修那兩年都沒落下,結果到頭來還頂不上人家裡奧他哥短短一個月。
季皓川是覺得有點可惜,十年的情分不能說沒就沒吧,還想再搶救一下:“要不你再試試唄,大膽一點,連人家嘴都不敢親那肯定搞不好啊,說不定鍾亦其實一直對你抱有那麽一絲絲期望呢,就等你出擊。”
梁思禮被逗笑了,自嘲道:“怎麽感覺一下子好像全世界都知道我不敢動鍾亦了?”
“那不是。”季皓川癟了癟嘴,小聲道,“我是那個時候看見的,就是你照顧鍾亦的時候。”
梁思禮一愣,他就說別人都拿不準的事,他這個連見面都要三分眼紅的兒子怎麽會知道。
季皓川:“你連他睡著了都不敢親他,我當時還在心裡挺看不起你的……”
鍾亦吃藥那段日子,整個人精神狀態很差,昏昏沉沉的,有時候一天從睜眼到閉眼都窩在床上,抱著一本書就把時間全打發了,飯也沒胃口吃多少,什麽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梁思禮經常負責幫著善後,摘眼鏡、拿書、調枕頭、蓋被子,這一連串下來幾乎是他每天的標配。
季皓川也就是偶然路過的時候看見了那麽一次,發現自己這個便宜爸爸對他那個漂亮姘頭竟是擺出了一副想親不敢親的樣子,手都伸到一半了,最後也只是幫著理了理頭髮。
驚奇之余,季皓川也長了個心眼,總偷偷去扒門縫辨真偽。
原先他還以為梁思禮是因為鍾亦的身體的狀況才不動他,兩人每天分房睡,哪知道真相竟然是這個……
梁思禮顯然也是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跟自己兒子仔細探討起情感問題,苦澀道:“你以為我沒試過嗎,我往前動一下,鍾亦就給我一巴掌,現在只是稍微踩了一下線,他就要把我掃地出門了。”
他們兩個之間最牢固的東西是利益,最致命的也是利益,這個紐帶是鍾亦絕佳的退路,注定了他們不會有結果。
這麽多年的相處梁思禮也摸透了,其實想抓住鍾亦不難。
鍾亦本身是一個不管做什麽都會明裡暗裡給自己準備很多備選方案,也喜歡讓別人做選擇的人,只要把他一切的Plan B作廢,逼著他再沒有其他選擇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