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掙扎著推賀裴捶打賀裴都沒掙開,索性不再動,夏思喬眼睛盯著瓷磚的紋路,從牙縫裡擠出話來:“你他媽有本事試試看?”
窗外天光大亮,雪花如細膩的絨羽直直垂落,病房裡也染上近乎刺目的,充滿攻擊性的亮光。
“你以為我不敢?”賀裴緩緩地說,跟他距離極近,高挺的鼻梁幾乎貼上了夏思喬鬢邊。
“賀裴,你現在完全不用裝了是吧?”夏思喬似笑非笑地說。
夏思喬暗恨自己上了原的當,原裡一直強調賀裴有多矜貴清冷,好像是個活著的性/冷/淡一樣,導致夏思喬跟他相處的時候覺得他是個無欲無求的聖人,壓根兒沒想到有朝一日他會變成這樣。
賀裴輕笑了下,反問他:“不裝能追到你嗎?能讓你不理顧煬嗎?”
“至少能讓你當個人。”夏思喬沒想到剛才賀裴還能好好的跟他講邏輯,轉眼見到顧煬情緒就忽然這麽濃重,臉都能不要了。
“Alpha都不是人,沒人跟你說過嗎?”賀裴說話間信息素直往夏思喬耳道裡鑽,原本清冷的紅茶和雪松樹染上了呼吸間的燙人的熱意,似乎也變了味道。
“我更不是。”賀裴垂著眼,盯著夏思喬鬢間細小的絨毛,低聲說。
…
顧煬蹙眉再走進來的時候另外兩人面色都有點奇怪,賀裴垂著眼揉著手腕不說話,鼻梁上還有一小塊青紅。
夏思喬肩膀繃得平直,緊巴巴盯著顧煬的目光,怕他看到賀裴手腕上偌大的牙印。
顧煬抿著唇,收斂起平日散漫的玩世不恭,隻心不在焉地瞥了賀裴一眼,繼而看向夏思喬:“我有事情跟你說,現在行嗎?”
“沒開玩笑。”顧煬本人非常清楚自己的信用一直在破產的邊緣的蹦野迪,貼心地補充了一句。
賀裴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顧煬一眼。
“你發情了?”顧煬挑眉問病房裡另一個Alpha,看模樣竟然不像玩笑。
“你說吧。”夏思喬定了定神,忙打斷顧煬,不想讓他們倆再對上。
見夏思喬沒有要讓賀裴走的意思,顧煬也顧不上再多問,垂著頭翻相冊,邊翻邊說:“上次跟你說的找媽媽的故事你還記得嗎?”
“記得!”那麽簡答的故事還用記嗎,是個人就知道吧!
顧煬點了點頭:“那你記性還真不錯,這智商夠優秀的。”
他揚起手機衝向夏思喬。
“這個人你認識嗎?”
是一張很老的照片,上面有歲月侵蝕的紋路和被人反覆摩挲的光感,上面的人臉已經不甚清晰了。
但是夏思喬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這個女人瞳仁淺棕,笑容天真無暇,帶著清澈純稚,讓人心底驀地一暖。
還沒有被生活打磨的尖酸和惡毒。
夏思喬舔了舔嘴唇,忽然看向賀裴,聲音忽然有點低,帶著自己沒發現的茫然。“我們有點事情要說,你先去派出所做筆錄吧。”
賀裴看著他有點慌亂和近乎哀求讓他出去的目光的沉默了半晌。
“我知道了。”
賀裴拿起外套走出病房。
第60章
病房裡倒映著窗外亮白的天光, 夏思喬靜默了一會兒, 漸漸回過神來。
不知道是不是和原主的記憶產生了共情,剛才一瞬間夏思喬仿佛踩在雲端, 關於原主母親的記憶片段,或偶爾溫情或失落意難平, 倏然間快進一樣在夏思喬腦中閃過,讓他有點難以應付的無措。
“我認識她…這張照片你是從哪裡看到的?”夏思喬垂眼看著照片裡的女人。
“是從一個人很好的爺爺那裡,這張照片是他的女兒。”顧煬坐在病床邊,微眯著眼睛看向窗外的被壓彎了枝頭的枯樹。
原主的母親從來沒有提過關於自己父親的事情, 以至於夏思喬剛穿過來的時候以為他的外公外婆已經不在人世。
夏思喬有挺多想問的事情,但是這一切來的太過突然, 一時間理不清頭緒。
他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
“五年前我在臨西市遇到了楚老師,因為一些原因跟他生活了幾年,那個時候他的記憶就已經有點混亂了, 經常看著這張照片發呆,會在夜裡看著照片偷偷流眼淚。”
“那個時候他的脾氣就已經很壞了, 發完脾氣還會對著照片自言自語一會兒。”顧煬說著忽然看了眼夏思喬。“發脾氣時候具體有多暴躁, 你可以參考一下你自己。”
“……”夏思喬哽了下。
“他只有犯糊塗的時候才說一點自己的私事, 其他時間怎麽問都不開口。我知道他曾經是個醫生以後,就找到了他以前上班的醫院,想問出一些線索, 但是曾經跟他共事過的同事也都不清楚。”
“後來有一天過年他喝了很多酒, 捧著照片哭了很久, 說了很多話,我才知道他找不到自己的女兒了。”
“就是照片裡這個人。”顧煬指著屏幕。“他很想她。”
“現在他的阿茲海默症越來越嚴重了,經常出去亂跑,上周我回去看他的時候他還跟我承諾會好好在醫院呆著,剛才轉眼就又跑出去找女兒了。”
顧煬的側臉被窗外的天光鍍上一層冷白調的光釉,又被紅紅綠綠的毛衣烘出一點柔軟的光暈,多情的眼眸和無辜的淚痣交織,坐在光影的交界處看向夏思喬。
“他脾氣古怪,做事也顛三倒四的,但是他是我見過最好,最善良的人。”
明明夏思喬只是個穿者,應該用上帝視角去看看待原身的一切的,可是他的鼻頭卻有點可疑的發酸。
“她是我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去世了,我沒有聽她說起過這些。”夏思喬悶聲說。
他垂頭著,藏住有點泛紅的眼角,接著問:“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你們長得很像。”
“第一次見到你我就說你長得很眼熟了,不過你心太髒,曲解了我的耿直與高潔。”顧煬看著夏思喬垂頭喪氣又欲蓋彌彰的反應,斂起有點低沉的氣息,眼梢又噙上漫不經心的散漫,胡說八道逗起他來。
夏思喬磨了磨牙,誰他媽尋人用那種語氣說話?
“後來我說給你看個寶貝,你就直接把我拉黑了,我太失望了,真不知道你們這個年紀的小朋友心裡都在想什麽。”顧煬跟受了天大的冤枉似的,開始埋怨起相差一歲的巨大代溝。
夏思喬衝他揮手,跟顧煬這人不能深聊。“你打住吧!”
“那你為什麽沒有早點問我?”夏思喬拐回正事。
顧煬沒直接回答,開始慢慢陳述:“楚老師的記憶很混亂,我一直不知道他女兒是什麽時候丟的,你看照片上的人,十二三歲的樣子,你看你,十七八歲的樣子。”
“所以呢?”夏思喬反問。
顧煬捋了捋額發,正色說:“我一開始以為你女扮男裝來著。”
“……”
“你他媽真挺有想法的!”夏思喬一字一頓地說。
顧煬欣然接受了他的讚美,接著說:“後來確定了你是個男的。”
夏思喬攥了攥拳。
“本來我也只是懷疑,加上那會兒楚老師狀態還可以。所以我想再多考察一下你的人品。畢竟你有摳電瓶車電池的前科。”顧煬義正詞嚴地說,渾然忘記自己是因為聚眾鬥毆跟夏思喬在派出所遇上的。
夏思喬乾淨骨感的手指蜷縮著,指節發出嘎嘣聲。
顧煬渾不在意夏思喬一觸即發的怒火,接著說:“再後來夏桀的事情,我發現你們家情況有點複雜。”
“怎麽說呢,我不知道你對你的現狀是不是滿意,也不知道告訴你這件事是好是壞,會對你有什麽影響,我沒有改變你生活的權利。”
顧煬長腿交錯,懶散地背靠著椅背,微歪著腦袋:“但是現在楚老師的狀況更壞了,我不能再猶豫了。”
“所以,你願意去看看你外公嗎?”
“他很孤獨。”
夏思喬愣怔了一下。
顧煬盯著他的反應,笑了下。
忽然湊近夏思喬,定定看著他。“對了,你喜歡那個姓賀的?”
夏思喬目光微動,下意識地搖頭,內心裡竟然有點佩服他跳脫的思路。
“這就對了,你看他那德行,像是正經人嗎?”顧煬明目張膽埋汰起人來臉不紅心不跳。“那種男的,只會讓你這種小花骨朵兒受傷。”
夏思喬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你要是想嘗戀愛的禁果,怎麽著也得找一個我這樣的吧?”
停頓了一下。
夏思喬直接嗤笑出聲,打認識他那天起,這男的就沒說過一句正經話。
“我一看就是會過日子的。”顧煬頂著那張看著就不顧家的臉,說得跟真事兒似的。
顧煬這個人,你說他輕浮,他做事卻有分寸;你說他穩重,他卻忒不是個東西。
“但是如果你真想不開非要跟他好,非要跟他搞對象,你是楚老師的外孫對吧?”顧煬沒頭沒尾地問了這麽一句。
夏思喬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麽藥,清透的琥珀色瞳仁像貓一樣,透著警惕地點了點頭。
“我算起來是楚老師的義子。”
夏思喬頓覺不妙。
“以後你就叫我乾爹吧。”顧煬手指修長,搭在眉骨,衝夏思喬挑了下眉。
夏思喬面上古井無波,平靜地按了呼叫鈴讓護士把人轟出去。
*
夏思喬提前辦了出院手續。
他估計賀裴應該正在警局,本想打個電話問問賀裴自己用不用去警局做筆錄,好盡快了結這件事情,但是想到賀裴之前的霸道不講理和不加掩飾的侵略欲,忽然停住了手。
還不讓他和顧煬說話,憑什麽管那麽寬,他們有什麽關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