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蜿蜒的山路,穿過茂密的叢林和大山,終於到了有人煙的城鎮。
“救命!”覃楨尖叫著向路人求助。
體力透支到極限的浮誇貴族風勉強踩了刹車後,終於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他在醫院裡,這裡的醫護人員都很友善負責,不久覃楨就帶著飯盒來看望他了。
浮誇貴族風傷得並不嚴重,只是覺得累,而且頭蒙蒙的,總像是忘記了什麽。
當他這麽說的時候,覃媛就睜大霧蒙蒙的眼睛看著他,拿著他的手放在自己臉頰:“王異你忘了嗎?你把我帶出了柳樹村,我們……”
王異當然沒有忘,他摸著少女的臉,手指按著她的唇珠,壓低聲音:“噓,有人問起來有按照我說的做嗎?”
覃楨乖乖點頭:“按照你說的,隻說了我們是男女朋友運貨經過山裡被打劫了,沒有說我的事情,警察備案了,但是因為我們說不清位置,也沒有什麽損失,所以沒有什麽結果。”
王異滿意地點頭,雖然他是見義勇為救了少女,可是殺死一村子的人——雖然實際上是一村子的紙人,但外面的人並不清楚,能少一事是一事。
“我會好好照顧你的。”他對覃楨說。
覃楨坐在他身邊,靠在他的肩上:“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
王異親了親她的側臉:“我們還會有別的親人。”
王異傷得不重,只是體力透支,稍微打了吊瓶休息一下就恢復了體力。
很快他就辦了出院,在周圍人的幫助下找到了穩定的工作,和覃楨結婚,組建了家庭。
三個月後,覃楨不舒服,他陪著去檢查,醫生微笑地告訴他們:“恭喜你,你太太懷孕了。”
王異很高興,他和太太都是孤兒,這樣就多了一個親人。
覃楨知道的時候也很開心,捂著臉幾乎喜極而泣:“太好了,我們有寶寶了,他一定要像你一樣勇敢英俊。”
王異捏了捏她的鼻子,玩笑著說:“萬一是個姑娘像我就可怕了,一定得像你才美麗。”
覃楨立刻睜大眼睛搖頭:“那不行,我要提早知道是女兒還是兒子,不然幾個月都放不下心了。”
兩個人開開心心的玩笑著。
但是溫馨美滿的氛圍並沒有持續幾天,私人診所的朋友送來了胎兒的檢測結果:“恭喜你們,是個健康可愛的小公主。”
王異還持續在他有女兒的喜悅裡,沒有留意妻子的狀態自那天起忽然變得奇怪起來。
白天的時候她總是憂心忡忡,心不在焉,總是很擔心寶寶的健康,只要身體有一點不舒服就擔心是不是寶寶哪裡不適。
盡管王異耐心地開導安慰,但妻子的憂慮一天比一天加重了。
王異沒有辦法,只要頻繁地帶她去看醫生。
“你妻子可能患了產前抑鬱,一定要多陪陪她,對她溫柔耐心一點。”
王異不明白妻子為什麽會抑鬱:“她好像特別擔心我們女兒的身體健康,除此之外我們沒有任何問題,夫妻關系很好,我會留意的。”
幾次檢查寶寶並沒有什麽大問題,都是一些可以忽略不計的小問題,但妻子的擔心並沒有減少。
她不但開始擔心寶寶在她肚子裡不好,胃口稍微不好就害怕因此讓寶寶缺乏營養長不好,將來生大病。
“我真沒用,對不起。”
“不用對不起,”王異耐著性子,柔聲說,“胃口不好就少吃點,換喜歡吃的再多吃點就好了,別哭啊。”
覃楨含著眼淚點頭,捂著肚子蹙眉不語。
王異直覺她有其他心事,但是怎麽問她都不說,花了很長時間哄她,終於叫覃楨開了口。
覃楨的小臉蒼白瘦小,兩個眼睛大大的,楚楚可憐:“老公,我並不是故意的,可是,我總覺得好害怕,你還記得柳樹村紙人的詛咒嗎?”
王異頓時明白了,松一口氣笑著說:“柳樹村不是已經被一把火燒了嗎?所有紙人都死了,而且,我把你從儀式裡拉出來了,儀式根本沒有成功。小傻瓜,別亂想啊。”
覃楨咬著唇:“可是,詛咒還在,無法生出男孩的詛咒……”
王異有些困了,並不很在意地說:“生男生女都一樣,什麽年代了,只有柳樹村那群神經病還會這麽執著孩子的性別吧。我向你發誓,比起臭小子我更喜歡軟軟乖乖的女兒。”
他自覺已經解決了妻子的憂慮,抱著她安撫睡去。
半夜的時候,熟睡的王異忽然驚醒了。
毫無預兆,突然從熟睡裡醒來。
妻子並不在他身邊,王異頓時靈醒,下床去找覃楨。
“覃楨,覃楨,你在哪裡?沒事吧。”
屋子裡很黑,沒有開燈,外面甚至沒有月光,烏壓壓的暗,適應以後勉強能視物。
他們的屋子並不很大,兩室一廳一衛一廚的普通格局。
除了客廳,王異打開了燈,一眼看到倒在衛生間門口的妻子。
覃楨穿著睡衣,臉色慘白,痛苦地蹙著眉,無意識地發出瀕死求救的聲音。
“覃楨!”
幸虧王異醒來了發現得早,覃楨被及時送到社區醫院,醫生表示胎兒沒有什麽危險,但是覃楨的身體有些虛弱。
“她太緊張壓力太大了,這樣下去可能會有先兆性流產的可能。”
為此,王異辭掉了工作,專心陪著妻子。
覃楨的臉色好了很多,臉頰也豐滿了些,時常帶笑情緒穩定。
但是,王異發現似乎真的有什麽看不見的詛咒纏上了他們。
明明自己檢查過所有安全隱患,但是稍微疏忽,覃楨總會忽然出事,好幾次快要流產。
這時候輪到王異敏感不安了,反而是覃楨看開了一樣安慰他:“如果我們跟寶寶沒有緣分,也不要太難過,至少我們還好好的,以後還有機會。”
王異隻覺得妻子是強顏歡笑,為了寬慰自己。
他嘴上不說,心裡越發警覺起來。
就這樣孩子到了八個月,已經是比較穩定了。
無論是醫生還是妻子都放松很多,安心待產,但王異卻眉頭緊鎖。
他終於也有覃楨以前說的那種感覺了,覺得有什麽東西在監視著他,明明家裡除了他們沒有別人,但總是有一種被注視的感覺。
東西好像會變位置,奇怪的腳步聲,明明豔陽高照,但屋子很涼,明明燈光很足,但是視野總像是暗沉沉的。
反反覆複做夢夢到柳樹村那一夜,殺不盡的紙人,泥沼一樣纏著的黑影。
王異的睡眠變得極差,整個人也陰沉沉的。
妻子安慰他:“你太緊張了,很快我們的寶寶就會出來了,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王異在妻子的睡眠曲中入睡,他最近精神特別差,總是晚上一睡就做噩夢,白天動不動就打盹瞌睡,精神不濟。
甚至,王異有時候腦子一片空白,想不起自己的過去。
他隻記得跟妻子在柳樹村遇到,之前之後的事情都像做夢一樣。
有時候突然醒來看著忙碌的妻子,溫馨的家庭,會覺得眼前的一切很陌生。
他像是個局外人一樣看著這些,覺得跟自己沒什麽關系。
我這是怎麽了?
因為心虛抱歉,王異並沒有將這些異常展露出來,反而加倍對妻子好。
噩夢卻變本加厲,有時候他還在柳樹村,但是沒有紙人,甚至沒有人,只聽到一片晦暗之中有小孩子的哭泣,影影綽綽的看不清。
一整夜都是這樣的哭聲。
終於,王異睜開眼睛,在黑暗的家裡,他聽到了夢裡一樣的哭聲。
還有一種含糊的,壓得極輕極低的惡意的聲音。
王異沒有開燈,也沒有出聲,赤腳踩著冰涼的地板上。
門沒有鎖,開著一條縫。
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人站在隔壁嬰兒房的鏡子前,整個人的脖子傾向鏡子,像是和鏡子挨著一樣。
喉嚨壓低的聲音,尖銳又喑啞,像男人像女人像老人,像無數人的聲音的混合。
塗著猩紅指甲油的手指點著鏡子裡的人,不,是點著鏡子裡那個人的肚子。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我是不會讓你出生的……賤人……”
女人的臉鼻尖和眼睛貼著鏡子,明明那張帶著神秘笑意的臉美麗動人,毫無冷酷猙獰,但在王異的眼裡,幾乎像是個怪物一樣。
他渾身冰冷地看著,覺得自己從裡到外都是冰凍的。
女人對著鏡子說出惡毒詛咒的話之後,開始一下一下擊打自己的肚子。
她的臉上滲出冷汗,卻一點痛苦也沒有,甚至還有快意的笑容。
王異眼睜睜地看著,鮮血沿著她的小腿流下來。
他站不穩,整個人都在發抖,手指按在牆上,在女人遲緩地回頭看來時,慌忙按亮了開關。
覃楨的手還按著凹陷的肚子,睜大眼睛看著他,那張蒼白的臉上甚至還有笑容的殘痕,錯愕慌亂地看著他。
直至這時候,她看上去都是楚楚可憐美麗動人的。
王異卻忍不住惡心,他看著怪物一樣的妻子,憤怒地質問她:“為什麽?你在做什麽?你想殺了她?”
他恍然大悟,妻子這段時間的異常,家裡這段時間令人不安的可怖。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是他從未想過的柔弱可憐的妻子。
覃楨的臉上汗水粘濕發絲,大大的眼睛看著他,像是極力想要解釋,但又因為想不到理由,所以慢慢坦然。
這讓她越發顯得可怖可憎。
覃楨睜大眼睛,彎著腰傾向他的姿勢:“我是,我是為了寶寶啊。”
她楚楚可憐,泫然欲泣,直勾勾的眼睛裡卻一滴淚都沒有:“我是柳樹村長大的,我太清楚生為女人的不幸,我不能讓我的孩子也像我一樣,一出生就不幸,不被所愛,不如一開始就不要生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