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的時候肚子裡那對龍鳳胎,您還記得嗎?”
女人的聲音蒼老冷酷:“棺材裡爬出來的野種,給我兒子陪葬都嫌晦氣,早就爛在杜鵑花田裡了。”
“母親……”男人古怪地看著她,“為了覃家的血脈能夠延續,什麽代價都可以嗎?”
“當然。你想說什麽?”
男人走到門口,打開了門,門外逆光站著一個青年,挺拔瘦削的身影籠著一層薄光。
奢靡呢喃的聲音,矜持優雅:“日安。”
男人恭敬地說:“是不是只要給紙人覃家的人做祭品,就能解決覃家生不出男孩的詛咒?”
那個人並不進來,手肘撐在門框上,輕慢地點頭:“當然。”
男人看向屋內的老太太:“覃家的列祖列宗都會感激母親的。父親也會。”
“他是……”老太太慢慢恍然,驚懼憤怒地瞪著門口的青年,“應該把你和你妹妹一起做成紙人的……你這個魔鬼!”
那個人低著頭,線條完美的肩膀微微抖動著,像是極力忍笑,奢靡悅耳的聲音顫抖癲狂,無辜地重複她之前的話語:“刺瞎她的眼睛,她就不認得家;刺聾她的耳朵,她就聽不到聲音;剜了她的鼻子,她就聞不到味道。知道你心狠了,她就不敢再來。”
他抬起頭,微微挑眉,張開嘴露出潔白的牙齒,笑得燦然有趣:“這真是我聽過的最棒的詛咒了!但你好像忘記了,你也是個女的,這個詛咒同樣適用於你啊。”
那雪白面容上的笑意消散,栗色沁涼的眼眸像氤氳著一條流向死地的河流,一眨不眨溫柔地盯著她,矜貴狂妄又疏淡無趣:“怎麽樣,讓我見識一下覃家用活人做紙人的技藝吧。”
天國無辜的美和地獄極致的惡,如光影共生,在那張顛倒眾生蠱惑生死的俊美面容上。
第30章 演出開始了(六)
幸運陷在一群人的圍攻裡,他睜著被鮮血糊住腫脹的眼睛,看到面前的覃越無聲地狂笑著,眼淚都快笑出來了,卻聲音急切無辜“葉子葉子我會救你的。”
看著覃越臉上陌生的表情,幸運回想起之前聽到的一切
那時覃越帶著幻夜姬衝向紙人的地盤後,他也趁亂跑了出去,想要和他們匯合,卻遇到那個叫阿芷的女人。
阿芷拉住他,利用熟悉地形的優勢將他藏起來“快走吧,不要回來了。”
幸運那時惦記著被那些人追逐的幻夜姬和覃越“不行,我朋友還在那裡,我得去幫他們。”
阿芷攔著他“你還不明白嗎我們整個村子都姓覃,覃越是覃家的少爺,所有人都聽從他的眼色行事。你朋友從一開始就是他的目標。你還有機會逃,她是絕對跑不掉的。”
祠堂裡。
幸運的聲音淹沒在周圍的鑼鼓鞭炮裡,張開嘴只有鮮血湧出。之前那群囂張的男人壓著他,畢恭畢敬地站在覃越面前。
覃越低頭看著他,冰冷的手指掐著他的脖子,一下一下把他往棺材上撞。
鮮血濺在覃越清秀英俊的臉上,他卻滿不在乎,反而伸手在幸運的傷口上按了一把血,把更多的血抹在他自己的臉上。
奄奄一息的幸運被他隨手扔在地上,極力伸手抓住覃越黑色西裝的褲腳。
回憶裡
幸運瞪大眼睛,不知道該信誰“什麽意思覃越明明不是救了她嗎你也看到了,為了救我朋友被一大群凶殘的紙人攻擊撕咬”
阿芷憐憫地看著他“那是你不明白他想幹什麽。從我來這裡的時候起,柳樹村紙人和活人就已經混雜共居了,所有人都很習慣,在這裡沒有人真的害怕紙人,害怕鬼。”
“紙人憎恨男人,但不會攻擊女人。通常男人只要穿上喪服,紙人就會因為分不清而不主動攻擊。所以我們村子的所有人都穿著喪服。只有一點,紙人絕對不允許有人靠近祠堂,尤其是外來的女人靠近祠堂。一旦發現,它們會不計一切代價帶走女人。但這不是傷害,這是紙人在保護女人。”
幸運瞠目結舌“什麽,紙人保護”
“覃越是故意不穿喪服,把自己暴露給紙人的,然後把你朋友帶去祠堂。這樣一來紙人一定會瘋狂攻擊他,但他會誤導讓你朋友相信紙人是在攻擊你朋友,而覃越是在保護她。這樣一來,你朋友就會絕對信任他,並且敵視防備這些唯一可以救她的紙人。”
祠堂裡。
棺材蓋被打開,覃越張開手,那些畢恭畢敬的人小心翼翼地把他抬起來,放進棺材裡去。
“別別信他”
幸運的聲音細若蚊蠅,淹沒在鑼鼓和祭祀聲裡,怎麽都發不出去。
眼睜睜地看著棺材蓋再次合上,那些人圍繞著棺材跳著唱著神秘的祝禱詞。
“為什麽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阿芷露出諷刺的神情“為了儀式能順利進行,不被紙人阻止。也許,只是為了讓這個過程更戲劇化更有趣。”
“什麽儀式”
“可以讓你朋友生出屬於覃家的男孩的儀式。柳樹村受到了詛咒,從很多年前開始就再也生不出男孩了。直到後來,他們學會了一種轉生儀式。”
祠堂裡。
奄奄一息的幸運視野昏暗,他感覺自己也被他們抬了起來,向祠堂的祭台走去。
阿芷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轉生儀式,就是殺掉外來的男人,以覃家子嗣的名義下葬到覃家的祖墳裡。把他們的靈魂存放進紙人的身體裡,給紙人套上死前的衣物。把囚禁靈魂的紙人,被他們選中的母體,還有覃家的男人,一起關在棺材裡。最多一個時辰,儀式就成功了。之後他們會讓女人懷孕,懷孕的女人就一定能生下有覃家血脈的男童。”
“他們是瘋子嗎把被他們殺死的男人,轉生成他們的兒子”
“世間不是有一句話說兒子是父親前世的仇人嗎況且,覃家的所有人,整個柳樹村,哪裡還有一個正常人他們早就是比鬼更可怕的存在了。這裡,是比地獄更接近地獄的地方。”
閉上眼睛前,幸運看到雪亮的刀鋒朝他落了下來。
想起他們最後的對話。
“這裡的女人不反抗嗎為什麽你們不想辦法逃跑”
阿芷的臉上露出古怪的神情,像是痛快諷笑,像是無辜的驚訝“為什麽是女人反抗女人是受害者沒錯,但是,死得最多的是你們男人啊”
ga前,幸運腦子裡最後的念頭是老子不要轉生成這群變態nc的兒子啊
滿月的柔光之下。
謝刹的精神力通過和這些嬰靈感應,看到了發生在過去的畫面。
這片杜鵑花海的過去,造成這麽多死嬰枯骨的歷史原因,全都明白了。
精神力斷開前,那個男人回頭看來,俊美幽冷的面孔,無法理解的神情,那雙栗色沁涼的眼眸像是哭了一樣,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危險冷酷,仿佛透過虛無的時空,看到了自己。
和謝刹見到的那個人相比,除了戴上了金絲眼鏡,外表更為溫雅,幾乎毫無變化。
但是,透過精神力感應看到的畫面,和現在至少相隔了二十年。
二十年這個人都沒有任何變化,他真的是活人嗎
因為那一眼,謝刹的精神力驟然斷開了感應。
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還是黃昏昏暗的天際。
他仍舊站在那片杜鵑花海,花海之中卻看不到裸露的白骨。
但謝刹知道,每一朵杜鵑花根下都有一個沒有機會長大的女孩。
“刺瞎她的眼睛,她就不認得家;刺聾她的耳朵,她就聽不到聲音;剜了她的鼻子,她就聞不到味道。知道你心狠了,她就不敢再來。”
令人不寒而栗的詛咒,卻來自她們的親人。
那些紙人,那些沒有五官的紙人,裡面都束縛著一個出生即死去的靈魂。
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
覃媛小心地找尋著什麽,不斷張望。
謝刹站在她背後看著她“跟了我一路了,肚子的寶寶不要緊嗎”
覃媛受到驚嚇一樣猛地回頭,微微睜大眼睛看著他,下意識後退了幾步,一隻手小心翼翼地護著肚子。
謝刹清雋安靜的臉上毫無情緒,帶著淡淡黑眼圈的眼眸看向她的肚子“你會殺了她嗎像你的祖奶奶一樣,害怕她再投生你的肚子裡,戳瞎她的眼睛,把她做成紙人。”
覃媛素淨的臉上一片無助,淚水靜靜地從她的眼角流下,她護著肚子,喃喃自語“不會。但是我害怕,我想帶她離開這裡,永遠離開這裡。求你,幫幫我吧”
謝刹蒼白的臉上一片乾淨,沒有喜怒,只有純粹的理性“虞星之在哪裡找到了我哥哥,就幫你。”
覃媛無助地搖頭,護著肚子。
謝刹只是看著她,平靜地說“你一直跟著我,有沒有看見,把我從棺材帶到這裡的人是誰”
覃媛茫然地看著他“你不是,不是自己走過來的嗎”
謝刹“沒有任何人背著我”
覃媛搖頭“我看到你從那個人的院子裡走出來,我很害怕,那個人很可怕我不知道怎麽就跟著你,看到你發現了墳墓的真相,我想站出來的,可是我怕你誤會我也是同謀,我不知道怎麽辦,看到你搖搖晃晃往山上走,就,就下意識跟著”
謝刹一眨不眨看著覃媛,他原本也覺得那個人最可怕,但是剛剛看到的畫面卻叫他覺得,最可怕的可能不是那個人。
“你的奶奶在撒謊,你那個看上去懦弱的父親也在撒謊,所有人都在撒謊,你在撒謊嗎”
只有那個人說著可怕的真話。
眼淚無聲地從覃媛那張素淨善良的臉上流下,她沒有太多哀傷,像是習慣了不會有人憐惜關心。
“我知道你不會相信我,但我還是想告訴你真相,奶奶是在撒謊,樂佑澤根本不是我的表哥,我甚至沒有一個姑姑。整個覃家在生不出男孩之前,幾乎沒有一個女兒可以活下來。不知道什麽時候,那個詛咒籠罩了覃家,籠罩了整個柳樹村,他們才願意讓為數不多的女孩子長大。我就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