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到後院,門一關。
林宿正要切入正題,那道若有所思的目光便轉來了:“前陣子,聽說有兩名神官成親了,應該就是你們?”
林宿,“……”
他張了張嘴,“理論上,應該是。”
鬼王,“?”
林宿拉回話題,“你的地界不在村裡,村裡的事你知道多少?”
“吾知道正在籌備婚禮。”
“還有呢?”林宿抬眼,直直望進那雙濃稠的眼底,“祭壇的事,你知道嗎?”
跟前沉默兩秒,啞聲,“知道。”
“他們欲借你鬼氣成大運,你同意?”
“成婚,總得下聘。既然他有想要的,吾可以給。”
林宿落去幾眼:他好像知道了,又好像知道得不多。他想了想,解釋道:
“那不是言觀月的意思。”
鬼王蹙眉,“不是他的意思?”
林宿剛要開口,就看鬼王沉眉領悟,“那意思是,他只是單純想同吾成婚。”
“……”
雪泥馬驚歎:【他肯定從不內耗吧?】
林宿讚同:這種心態,做什麽都能成功。
他不置可否,隻說,“那你知道,他們做的祭壇,是想要生祭嗎。”
鬼王驀地抬眸,陰沉,“…吾不知。”
他們對視了幾息,有什麽共識在無聲中達成。林宿心裡合計了一下:這樣一來,就算是三方達成了共識。
確認是友軍,事情就好辦了。
他剛要再開口,便被“吱呀”一聲輕響打斷。轉頭,只見賀振翎靠在後門邊,淡淡看來:“談完了嗎?”
林宿眨了下,“你…”
話音未起,又看一道雪白的身影冒出。
柏江笑容明媚,目光幽幽落向鬼王,“還有兩分鍾跨年。”
林宿恍然,“這麽快。”
身旁默了瞬,隨後傳來一道低啞的聲音,“你夫君這樣,我能理解。”林宿臉上驀然燎了下,扭頭就看鬼王指了指柏江。
“旁邊那隻又是誰?”
他定了定神,“人類幼崽。”
鬼王似懂非懂,跟著林宿回屋了。
…
回到屋裡,言聽雲已經倒好了幾杯米釀。
牌位和照片又支在了桌上。
幾人在桌邊落座。
林宿看了眼杯中的米釀,應該是自製,杯底還有點渾濁。香甜的氣味夾雜著酒氣漫上來,醉意微醺。
明亮的燈光落在圓桌上,隨著幾聲倒計時結束。
“五、四、三、二、一……”
幾人齊齊舉杯一碰:“新年快樂!”
“老師新年快樂!”**^▽^**
林宿正舉著杯,落在桌下的左手忽然被指尖勾了下。溫熱擦過一絲酥癢,他差點一顫。與此同時,就聽一道低聲夾在香甜醉人的酒氣中飄落:
“新年快樂。”
-
零點過後,鬼王回去了。
院子裡還剩兩間空房,柏江之前借住在言觀月那間。言聽雲將父母的房間收拾了一下,讓林宿跟賀振翎暫住。
屋子裡一張大床,開了盞小燈。
昏黃的燈光籠著床鋪和花窗。
林宿已經困到了床上,酒意漫上來。他微紅的頰側壓在枕頭上,伸手朝賀振翎拍了拍,“快上來困覺。”
賀振翎站在床前,剛解了唐刀。聞言一頓,垂下眼睫,“你先睡。”
林宿打了個小哈欠,半眯,“別怯場,你之前不還在桌下偷偷勾我手。”
“……”床前靜了兩秒。
賀振翎哼笑一聲,看去,“你多心了。”
話落,床邊一陷。
他掀開被子坐進來,又停了瞬,緊跟著躺下,“你們今天聊了什麽?”
林宿眼睫都快合上了,“祭壇的事。”
“嗯,他怎麽說?”
“沒說什麽,但眼底有十八層地獄。”
“……”
賀振翎剛要再開口,胳膊忽然被勾住。他話音一下啞在喉頭,低眼,就看林宿往他身邊蹭了點,迷迷糊糊地說:
“好了好了,別在床上提別的男人。”
“……”
林宿悄然把胳膊一抱,“我困了,有事明天再議。”=u=
片刻,上方落下一聲,“…好。”
桌前的燭燈像被風帶得倏然熄滅。
房間裡陷入一片昏暗。
直到溫熱的呼吸變得平穩綿長,清冽的月光透過窗在床上落下一小格光塊。床間忽而輕輕一動,賀振翎閉了下,抽出胳膊。
隨後起身坐到桌前。
良久,抵著額頭呼出一口熱息。
…
翌日睜眼,天色已經大亮。
林宿身側沒人,他起床推門而出,就看見了在院中練刀的賀振翎。握刀的手臂鼓起青筋,底衣裹著一截勁腰。
目光相對,後者停了下來。
林宿欣然晃過去,“你什麽時候起的?”
賀振翎偏開視線,淡淡,“半小時前。”
林宿誇讚,“聞雞起舞。”
正說著話,言聽雲就來叫他們吃飯了。屋裡擺了一籠花卷,蒸了幾道小菜。柏江已經幫忙擺好碗筷:
“老師早~賀先生也你好。”
賀振翎平靜,“免禮。”
林宿給他們一人塞了只花卷,溫聲,“快吃。”話少點。
剛吃上幾口,忽然有人敲門。
言聽雲驚了下側頭,就聽外面傳來道婦人的聲音,“聽雲,聽雲你在嗎!”
她舒了口氣,起身出去,“娟嬸?”
門一合,掩住了聲音。
然而隻過了十來秒,屋門便又哐地推開!林宿叼著花卷抬頭,就看言聽雲慌張地跑回來:
“嬸嬸說,我哥被帶去祠堂了!”
林宿將花卷一吞,起身。
-
言氏一族祠堂。
日光從頭頂的天井投落下來。
祠堂內,未被照到的大理石地面一片陰冷。前方供奉著一列祖宗牌位。
言觀月被押在跟前,手反綁著。
周圍守著一行言氏族人,大多身強體壯。站在最前方的是一名頭髮花白的長者,正是言氏一族的長老。
“言觀月,勾結外鄉人破壞婚禮,你知錯嗎!?”
言觀月目光清冷,“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言長老“啪”一拍桌,“還敢嘴硬!”
言老二負手站在旁邊。他昨天是被嚇著了,但回去想了想,還是覺得蹊蹺:鬼是鬼,但搞鬼的人還是沒找到——
既然出現在言觀月家裡,總歸跟他脫不了關系。
他想著,就冷聲道,“言觀月,冥婚是你自己答應的。現在全族人的命數都系在你一人身上,你要搞鬼,對得起列祖列宗嗎?”
言觀月視線掃過牌位,“那是哪位祖宗開口,說的要將子孫生祭?”
“你還敢對祖宗不敬!”
言長老一抬手,周圍立馬一擁而上。
言觀月一下被押著半跪,抿唇悶哼了聲。上方落來一道威嚴的聲音:“本來想好好和你說,既然你不配合,只能強硬一點了。”
抬頭,就看言長老手持一個瓷碗。
碗中盛著濃稠的黑湯,隱約泛著猩紅。剛一靠近,一股腥臭味便撲鼻而來。
言觀月壓下惡心,“…這是什麽?”
“要想‘死氣能活’,先要將你的身體變為最重要的媒介。把它喝了,我們就信你沒和外鄉人勾結。”
叩在背後的手隱隱攥緊。
言觀月正低頭想著對策,忽然又聽上方道:
“外面已經嚴加把守,別指望人來救你。四周也布好了驅鬼的陣法,更別想著那隻鬼來救你。”
他頓了下,似困惑地抬頭,“…鬼?”
言長老冷笑,“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