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湛有些累，斜靠在門口，反問，“想起來什麽？”



　　好吧，還是那種冰冷到毫無情緒的眸子，沒想起來，顧長亭心道。



　　“我一直都沒失憶。”裴湛低聲，“只是……”他沒往下說，顧長亭卻明白了。



　　仔細想想，這孩子還怪可憐的，八歲家中巨變，人世冷暖他幾乎嘗了遍，好不容易遇到謝朝，還發生這種事。



　　於是顧長亭再跟裴湛說話，語氣不自覺溫和起來，“目前父子平安，但他這段時間虧損的厲害，你如果真想他好好的，就多依著一點兒，我知道現在對你來說遷就一個人很難，但是……”



　　“好的。”裴湛接道。



　　“嗯？”顧長亭瞪大眼睛。



　　“你回去吧，這裡我看著。”裴湛對別人沒有重複兩遍的耐心，此刻眸子已然冰冷下來。



　　顧長亭麻溜兒地滾了，到了門口又忍不住道：“他沒吃午飯，我一會兒讓人送來。”



　　裴湛不置可否，但在謝朝醒之前，他親自去了廚房，記憶沒丟失，手藝自然也沒丟失，當然，唯一的區別就是以後除了謝朝，誰也吃不上。



　　別墅的廚師也是個Alpha，當即就被裴湛的信息素嚇得頭皮發麻，臨走時還打翻了門口的剛搬來的一筐黃豆，於是踩著黃豆以一種非常迅猛，利落的姿勢跑了。



　　裴湛眸色淡淡，手法嫻熟地熬了粥，順便做了三道開胃小菜。他發現自己很享受這個過程，心中有牽掛，想為對方做點兒什麽，還會期待有所回應，這對早已喪失一切興趣的裴湛而言，是一種全新的體驗。



　　看來，他的選擇沒有錯。



　　謝朝緩緩睜開眼睛，愣愣地望著天花板，片刻後，房門被推開，食物的香氣刺激著味蕾。



　　這味道……謝朝扭頭，看到裴湛端著餐盤進來。



　　他驀然想哭。



　　從前多少個日夜他都能見到裴湛如此，卻享受慣了，從未放在心上，如今失去才知道這些細微的舉動，有多讓他喜愛。



　　即便如此，謝朝也知道，眼前的裴湛已經被反Alpha病毒吞噬。



　　“怎麽了？”裴湛探出手，摸到了謝朝眼角的淚，少年這才驚覺他真的哭了。



　　“孩子鬧你了？”裴湛放下餐盤，皺著眉扶起謝朝，讓人妥帖地靠在他懷裡，又騰出一隻手輕撫著謝朝隆起的小腹，做完這一切，別說謝朝，連裴湛都愣住了。



　　他現在開始相信，從前他與謝朝真的非常恩愛，這完全就是本能的作為，連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還好。”謝朝吸了吸鼻子，因為歡喜耳尖輕輕動了動，他扭頭看向床頭櫃，“什麽好吃的？我快餓死了。”



　　裴湛頓了頓，端了粥來，“我記得你愛吃這個？”



　　“嗯。”謝朝直接低頭抿了一口，感覺這股暖意從口腔直達心肺，似乎連靈魂都在雀躍。



　　謝朝已經許久沒享受過食物了，之前謝母帶去醫院的營養餐，他要麽吃完吐，要麽被日漸虛弱的身體耗乾淨，完全是為了撐下去而吃，可今天這頓不一樣，他像餓了許久，一下子狼吞虎咽起來。



　　“慢點兒。”裴湛輕撫著謝朝的後背，“不夠了我再去做。”他盯著謝朝的側顏微微蹙眉，“肚子裡的這麽能吃？”



第54章 他喜歡，跟我有什麽關系



　　情況似乎再往好的方面發展，但謝朝的身體仍舊虛弱。



　　在得到裴湛的信息素後，謝朝像是了了一件心頭大事，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多數時間不是忍著疼就是睡覺。



　　裴湛看他難受心裡也不舒服，於是便寸步不離地守著。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從前，但偶爾觸及裴湛眼底難以化開的霜雪，謝朝就會忽然反應過來，一些東西早就變了。



　　又是一番孕吐，裴湛一邊扶著謝朝一邊皺眉，“他是在裡面練太極嗎？”



　　“這是你孩子。”謝朝抽空乾澀道，“信息素等級應該也不低。”而他作為一個普通的omega，孕育雙S級Alpha的孩子，本就吃力，更別說前期沒怎麽調養好。



　　“我去找顧長亭，看看有沒有辦法。”裴湛說著就往外走。



　　謝朝瞥了他一眼，身體虛虛地往一旁倒去，果然，才邁出一步的人又折了回來。



　　“站不穩嗎？”裴湛攬住謝朝。



　　“嗯。”謝朝點頭，“不吐了，抱我回去吧。”其實他沒那麽虛，好歹以前韭菜生蛇的沒少吃，只不過今非昔比，現在裴湛跟裴寧一見面就劍拔弩張的，不好再生事端。



　　“要不行，這孩子我們就……”裴湛猶猶豫豫。



　　謝朝聞言低頭，露出好看白皙的脖頸，少年睫毛輕顫，沒由來透出一股脆弱感，他低聲：“你這是想要我的命啊？”



　　“行了行了，當我沒說。”裴湛擰著眉將人抱起來，心道不就是信息素嗎？要多少有多少。



　　“我已經紿他用了最好的藥，身上的虧損很快就能補好。”顧長亭扶了下眼鏡，“主要是心情問題，你別紿他添堵，就萬事大吉。”



　　裴湛聞言往後一靠，面無表情地盯著顧長亭，“什麽叫添堵？”



　　“就是別總這副無聊又充滿戾氣的樣子。”顧長亭認真形容，“你之前從未對謝朝發過火，磕著碰著都寶貝的不行，可自從反Alpha病毒爆發，你弄傷他幾次了？”



　　裴湛蹙眉，“我控制不住力道。”



　　“那就學著控制！”顧長亭罕見的來了火氣，“丟了什麽東西就親自拿回來，你不是很厲害嗎？”



　　這話別有深意，裴湛最受不了別人指責，這次卻忍住了。



　　於是乎，裴湛私底下學著微笑，甚至對著鏡子練了幾遍，起初他覺得很傻，直到看清謝朝眼底的欣喜跟感動，這才覺得沒那麽糟糕。



　　“裴湛，明天帶我出去走走吧。”謝朝趴在男人胸口，“腿都躺木了。”這是句實話，但換成從前的謝少肯定不會這麽說，他老人家手機錢包一拿，能走的頂級瀟灑，因為不用看也知道裴湛在身後，但如今不一樣，他必須得用這種小心而商量的口吻，才能在兩人如履薄冰的關系中找到一個平衡點。



　　裴湛想了想，輕輕點頭，“好。”



　　正好趕上法定節假日，整個濱城車水馬龍，司機將他們放在一條繁華的大路上便走了，反正車也開不進去。



　　—路上，裴湛都小心護著謝朝，臉色卻有些難看，自從他體內的病毒覺醒後，男人便極度討厭吵鬧的地方，亦或是別人觸碰他，當被第三個人撞到，裴湛深吸了一口氣。



　　謝朝看出來了，“我們找個安靜的咖啡廳坐坐吧。”



　　“嗯。”裴湛應道，這種地方挺好找的，甭管人有多少，如果一杯咖啡能賣到天價，那麽這種店照樣門可羅雀。



　　碰巧，不遠處的商廈內就有一家。



　　路過一家甜品店時，謝朝忽然停下腳步，看著店內的奶油蛋糕舔了舔嘴唇，他從前不愛吃這些，但如今架不住肚子裡的愛吃。



　　“你在這等我，我買點兒蛋糕。”謝朝開口。



　　裴湛微微挑眉，謝朝眼中的渴望他自然看來了，但店裡面都是人，撞著這麽辦？雖然他怎麽都不想進去，但在委屈自己跟服務謝朝裡選一個，他還是選了前者，“坐在門口的椅子上等我，三分鍾。”



　　謝朝含笑抓住他的胳膊，“你知道我想吃哪一個嗎？”



　　裴湛不由得勾起嘴角，“看得很清楚。”



　　裴湛去買糕點，謝朝便老老實實坐在門口，塑料椅子，坐著不怎麽舒服，旁邊還有一對特別討人嫌的祖孫。



　　奶奶滿手奶油地哄著小孫子，小孫子卻不領情，嘴裡還罵罵咧咧的，有幾個詞連謝朝都覺得刺耳，他認真想了想，覺得兒時的自己雖然叛逆，但至少是個人。



　　老人看向謝朝，輕聲詢問，“年輕人，有餐巾紙嗎？”



　　謝朝有些納悶，他方才分明看到了，老人包裡有一卷紙，但算了，他不計較這些，於是從口袋裡掏出一小袋紙巾，裝疊小巧，還有一股淡淡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