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能放過呢?!裴寧骨節泛白,這個跟他糾纏了十五年的人,連一句像樣的話都沒留下,就想一走了之?
裴寧逐漸冷靜下來,他沉聲道:“我會想辦法,你們負責保住他的命,告訴顧長亭,多難受都要給我忍著!”
“完全標記。”一直沉默的裴湛忽然開口。
裴寧轉身,看著這個同自己八分像的兒子,“你說什麽?”
“他之前告訴我,具有治療效果的Omega如果想要修覆信息素缺陷,除了抽自身信息素,還有一個辦法就是被完全標記。”裴湛認真分析,“理論上來說,反其道而行也可以。”
按照目前的情況,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了。
“你想清楚。”裴湛偏過腦袋,沒好氣道。
裴寧深深看了裴湛一眼,片刻後莞爾,真是他的種,然後男人頭也不回地進了手術室,不就是完全標記嗎?只要顧長亭能活下來,他什麽都給。
第44章 我顧長亭,算什麽東西?!
裴湛還在住院觀察期。
謝朝端著洗好的水果進來,臉色不太好看。
裴湛同謝朝招了招手,“怎麽了?”
“顧先生還在昏迷。”謝朝語氣低沉,任由裴湛牽住他的手,指尖在男人掌心輕扣了兩下,“當時救你時,我隻以為他礙於身份,他根本沒說治療信息素缺陷,需要抽乾……”謝朝頓住。
裴湛淺笑,“事已至此,說什麽都沒用,至少人活著。”
是啊,人活著。
另一間病房內,裴寧忽然從睡夢中驚醒,他緩緩坐起身,捏了捏眉心,然後扭頭看向面色慘白的顧長亭,認真注視了許久,這才輕笑了一下。
那天在手術室裡,裴寧對生死一線的顧長亭進行了完全標記。
時隔幾天,裴寧仍舊不願意回憶那個場景,他咬住顧長亭腺體時,竟然感覺不到半點信息素的痕跡,這個只要他臉色稍微一變就緊張得不行的男人,胸口起伏極慢,無論他說什麽,都不會回應。
好在裴寧的信息素無比強大,給了顧長亭一線生機。
“病人除了信息素問題,還有很多隱患。”醫生當時站在裴寧面前,神色懷疑,不怎麽相信這個一臉慶幸的男人是病人家屬,“過度透支信息素對Omega的傷害是不可逆轉的,他最近兩年應該時常感到呼吸困難,這個症狀一旦不注意,病人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
裴寧下顎繃得很緊,一字一句道:“還有呢?”
“免疫力低下,低血糖,低血壓。”醫生焦躁地翻著病例,“他真的是醫生嗎?”
裴寧也在問這個問題,如果真如醫生所說,顧長亭是怎麽在他面前裝的跟沒事人似的?相處十五年,那個男人一直風度儒雅,沒有過任何失態。
“救回來也很麻煩。”醫生歎了口氣。
裴寧沒吭聲,折回病房陪著顧長亭,因為是VIP病房,床大的睡三個人不成問題,裴寧累了就跟顧長亭同床共枕,清醒時就靜靜看著男人,幾乎一坐就是一下午。
裴寧忽然發覺自己很苛刻,從前跟顧長亭相處五分鍾他都覺得難以忍受,為什麽會這樣呢?他思考了幾天,終於得出一個好笑又真實的結論:恃寵而驕。
這些年他仗著顧長亭的愛跟縱容,的確做了太多令人傷心的錯事。
人一旦冷靜下來,很多往事反而變得無比清晰。
十五年前的車禍沒要了裴寧的命,因為當時的他給自己留了無數條退路,可縱然沒死,也受到重創,顧長亭是心腹找來的醫生,睜開眼的時候,裴寧清楚看到了顧長亭眼底的驚豔,但他覺得無所謂,從小到大這麽看他的人太多了,但裴寧沒想到,顧長亭十分例外。
貼心到不正常的救治過程,裴寧針頭跑偏了顧長亭都能著急自責很久,對這個沉靜英俊的Omega,裴寧不討厭,但也絕對不喜歡,他的妻子就在隔壁,他此生最愛的女人。
康復過程雖然緩慢,但效果顯著,而裴寧的妻子一直在昏睡,最後一個手術,便是從她腦袋裡清除那點兒血塊,屆時人就能醒來。
顧長亭是這麽保證的。
那個時候裴寧很感激他,自己第一次遇到這種“君喜我喜,君憂我憂”的感情,裴寧不可能回應,卻想著以後重返頂峰,一定會給顧長亭最高的回報。
但手術失敗了。
有人告知裴寧,手術台上顧長亭連刀都拿不穩,這才導致夫人大出血去世。
一個醫生拿不穩手術刀,何等笑話?!裴寧不是傻子,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顧長亭有意為之。他以為這樣做自己就會愛他?不,裴寧猩紅著眼瞪著顧長亭,他要他這輩子不得善終!
時過境遷,裴寧終於明白,當時的顧長亭被抽幹了半身信息素,他累極了,他並非故意。
在那之後的十五年,顧長亭留在裴寧身邊,名義上是家庭醫生,實則就是裴寧養的狗,是他的發泄對象,他的欲望出口。
顧長亭沒拿到過一分錢,平時靠著接點私活勉強度日,沒人相信,他曾經是醫學院驚才絕豔的年輕教授。
顧長亭問心有愧,所以裴寧怎麽對他,他覺得都是應該的。
可人心是肉長的,顧長亭愛裴寧,越愛越絕望,尤其每每觸碰到裴寧仇恨厭惡的眼神。
而這次,他救了裴湛一命,再搭進去一條命,以二償一,其他都是利息。
但顧長亭怎麽都沒想到,他還能醒來。
“難受嗎?”有人問道,顧長亭反應極慢,他將這句話來回過了好幾遍才明白是什麽意思,耳鳴陣陣,腦袋疼得快要裂開,他難受地“哼”了一聲,下一秒,腺體上多了一抹柔軟,顧長亭不自覺將腦袋別開,感受著洶湧而來的信息素。
他像暴曬於烈日下的枯草,終於嘗到了第一滴甘霖。
顧長亭逐漸清醒,他知道有人標記了他,心想這家醫院還有這服務?
Alpha的信息素可以救他,顧長亭一直都知道,但沒必要。
等對方停下,顧長亭這才轉頭看去,誰知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碧綠色的瞳孔。
顧長亭狠狠一愣。
裴寧抬手摸了摸男人的額頭,覺得溫度正常。
“裴寧……”因為長時間沒說話,顧長亭的聲音就跟破風箱似的,裴寧皺了皺眉,轉身去拿溫水,然後聽顧長亭問道:“你標記我了?”
“嗯。”裴寧應了一聲,將水杯遞到顧長亭唇邊。
顧長亭靜靜凝視著他,然後用盡全力地抬手。
“啪!”的一聲巨響,水杯砸在地上。
顧長亭掙扎著起身,眼中滿是悲愴,他盯著裴寧,沙啞開口:“你這是……做什麽啊?”
裴寧感覺顧長亭太激動了,不敢有多余的動作,於是平靜道:“救你。”
“我用得著你救嗎?”顧長亭低低笑了一聲,有滾燙的淚珠砸在床單上,暈染開一片墨色,裴寧瞳孔驟縮,這麽多年了,他從沒見過顧長亭哭過。
“不得善終對嗎?”顧長亭幽幽道:“所以我連死的資格都沒有?裴寧!裴大少!難為你了,竟然還用自己的信息素,我顧長亭算個什麽東西?!”
裴寧怎麽都沒想到,顧長亭的第一次爆發,會是在九死一生後。
“你就這麽恨我?”顧長亭又問,“哪怕我做了這麽多,你還是恨我?”裴寧從前連碰他一下都惡心,現在卻對他進行標記,為的是什麽?讓他活下去,生不如死?
一個被冰凍怕了的人,重獲新生想到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層次的折磨。
顧長亭白瘦的手指死死抓住胸前的衣服,他覺得自己好像又死了一遍。
監視器發出刺耳的報警聲,裴寧嚇得立刻去按鈴,顧長亭看著他的動作,眼底忽然閃現一抹戾色跟瘋狂,裴寧妻子的帳他還到現在,那麽他的帳呢?他生出一種很奇怪的想法,裴寧要他如何,他偏不如何,他很想看看,這個總是高高在上的男人,抱著他的屍體時,還能囂張到幾時?
醫生最為惜命,顧長亭卻罕見的任性起來,去他媽的,也該是他肆意妄為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