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需要把這個浴缸換掉,”房主正粗聲說著,“上帝,誰知道園丁有沒有在這個浴缸裡碎過屍……”
“他肯定沒有呀,”奧爾加插嘴道,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按電視上給出的圖紙這個浴室在二樓,而園丁在他一樓的‘工作間’裡就安裝了完整的下水系統,他沒必要再多此一舉地把屍體拖到二樓浴室來了。”
她想了想,然後停頓了一下,又說:“當然,他確實有可能在這跟阿瑪萊特滾過床單。”
亨特:“……你快別說了。”
而這個時候安妮特別真情實感地說道:“奧爾加,我現在還是沒法相信,當初站在你病房前面的那個特別帥氣的家夥會跟男人上床。”
亨特覺得重點根本就不是阿爾巴利諾·巴克斯是同性戀還是異性戀,重點不是他是個連環殺手嗎?……雖然他認識安妮這麽多年以來,對方的重點似乎就從來沒對過的樣子。
“嘔,”而米達倫則皺起鼻子來,“咱們不要聊咱們都認識的人的性生活,好吧?”
“說得對,”奧爾加又指揮道,近年來她終於發現做一家之主的樂趣了,“米達倫,你去爆爆米花吧。”
“你們是不是只是想把我支開然後聊鋼琴師和園丁的性生活?”米達倫質疑道,但是雖然話這樣說,他還是任勞任怨地站起來了,“……老頭你的爆米花少加糖(亨特抗議道:“不要叫我老頭!”),奧爾加的加雙份黃油,安妮的要配可樂——赫萊爾?”
靠墊先生擺擺手:“我不要爆米花,給我從冰箱裡拿一罐啤酒好嗎?”
米達倫哦了一聲,踢踢踏踏地去廚房了。剩下的人依然百無聊賴地看電視,電視機裡的設計師們好像從森林小屋後面的草坪裡挖出了點什麽,現在正在失聲尖叫。
亨特感覺他的家庭生活有哪裡不對,一般的家庭看這樣的真人秀節目的時候,要麽在瑟瑟發抖,要麽正討論凶手的殘忍——那就是正常家庭的生活方式,他們獵奇又天真,富有同情心而冷漠——這些屬於正常人的要素似乎並不存在於這個家庭裡。
他又看了一眼奧爾加,對方把那條卸掉假肢的斷腿搭在赫萊爾·伊斯塔的膝蓋上,面容在電視裡的亮光暗下來的時刻,全然沉浸在不可知的陰影之中。
……但是那也無所謂。
這畢竟是個不錯的家庭。
馬爾代夫,東五區,06:41
“克萊拉,你在磨磨蹭蹭地幹什麽?”巴特·哈代把一頂造型難以恭維的草帽扣在頭上,轉頭問道。
現在他和他的妻女正在馬爾代夫某家酒店的自助餐廳裡,透過落地窗就可以看見外面廣闊無垠的蔚藍色大海。這是他們馬爾代夫之行的第四天,哈代計劃坐渡船去馬爾代夫的首都馬累遊覽,按旅遊手冊上的說法,如果想體驗馬爾代夫的都市風情就絕不應該錯過這座島,況且華莉絲對島上的古清真寺和國家博物館很感興趣。
現在,夫妻兩個都已經吃飽了,隨時可以準備出發,只有克萊拉還捧著自己的IPad在桌邊磨磨蹭蹭。在哈代回頭看她的時候,正捕捉到一些聲音從克萊拉手裡的IPad中飄出來:“……不,我們並不迷信,也不相信這種屋子裡真會出現鬼怪什麽的。但是你懂,我們三個人住在這樣的林間小屋裡,最近的公路離我們有好幾公裡,就……陰森森的,你能理解吧?或許如果把室內裝潢的主色調換成亮色——”
哈代揚起眉毛來:“克萊拉?”
“是真人秀節目,爸,你應該聽說過吧,這兩年很火的那個《地獄謀殺屋大翻新?》?”克萊拉解釋道,眼睛還是戀戀不舍地盯著屏幕,“第三季現在正在電視台的官網上同步播出——”
哈代沒發表什麽評論,他不太關心綜藝節目,對這種煽動大家對凶宅的獵奇心理的真人秀也不太看好。但是畢竟人們需要獵奇,某些行業以外的人永遠的凶殺興致勃勃,在人們親臨其境之前,不會有人抱有多少同情心。
在當過那麽多年警察之後,他早就在這一點上看開了。
“好了,親愛的,我們得走了。”華莉絲低頭看了一眼手表,然後碰了碰女兒的肩膀,“要不然我們可能會錯過六點五十五那班渡船。”
克萊拉哦了一聲,聽話地從椅子上跳下來,熄滅了IPad的屏幕,於是屏幕之中的人聲也戛然而止。在海邊玩了幾天之後,她黑了好幾個度,看上去跟當地女孩一樣黝黑而富有活力。哈代看著這女孩風風火火地從他們身邊衝出去,第一個衝進了酒店之外明亮而柔和的陽光之中,他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
“你今天可得看著點她,”華莉絲跟在他身後一步,語氣輕快地說著,“她準會在當地的集市上把自己的零花錢全花光,那樣等到咱們到阿格拉的時候,她就得轉頭向你要錢了……”
“好,好,”哈代回答道,“我會看住她的。”
於是他也向門外走去。
霍克斯頓王國,弗羅拉市,東一區,03:07
弗羅拉大主教,希利亞德·拉米雷斯於凌晨時分忽然醒來。
這些年他已經很少在噩夢中驚醒了,於是醒來的頭兩秒他只是盯著天花板,想著到底是什麽吵醒了自己。深夜的弗羅拉一片寂靜,從窗外漏進來隱隱約約的雨聲,然後拉米雷斯聽見了吵醒他的聲音——
從客廳裡傳來了電視機隱隱約約的聲響。
拉米雷斯謹慎地起身下床——地上擺著一雙毛茸茸的粉紅色拖鞋,那是某次加蘭心血來潮地采購之後他家剩下的唯一拖鞋樣式,大部分人都會覺得這東西品味糟糕,那也確實導致奧勒留侯爵造訪他家之後明目張膽地嘲笑了加蘭十分鍾——一邊攏起睡袍的領口一邊向客廳走去。
他並不擔心房子被陌生人入侵,在2015年那場悲劇性的事件之後,加蘭對這棟房子進行了徹底的改造,按照她的話說,“這裡比加布裡埃爾的脫衣舞俱樂部更固若金湯”,而且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還以為拉米雷斯沒發現她藏在地下室的那箱彈匣。
此刻,整個客廳的燈都是關著的,只有電視屏幕的光芒照亮了小小的一片空間。果然莫德·加蘭就在沙發上團成一團,在膝蓋上蓋了個蠢兮兮的小熊毯子。
拉米雷斯忽然意識到,她的面容看上去依然和她剛離開軍隊的時候毫無區別,那多奇怪啊,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一天比一天變得更老,但是加蘭卻仿佛永遠依然年輕——但是當對方看向他的時候,對方那雙古怪的灰色眼睛裡的某種情緒依然讓他知曉自己曾經做出的選擇是對的,於是他會感覺到某種溫暖的東西落回了胃裡。
加蘭沒開口跟他打招呼,只是在沙發上給他騰出了一片位置。拉米雷斯在她身邊坐下,問道:“怎麽不去臥室睡覺?”
“時差還沒倒過來呢,”加蘭小聲回答,不知道為什麽,在這樣的夜晚,她的聲音總是變得輕輕的了,“我沒想到這次任務結束得那麽快。去臥室肯定會吵醒你——不過我沒想到不去臥室也會吵醒你,早知道我去弗朗西斯家蹭一晚上了。”
拉米雷斯決定不指出她這個想法裡的諸多不可行指出,但是最後只是湊過去親了親她的頭髮,說:“我已經很想你了。”
加蘭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不知道是不是表示讚同的意思。反正她就這樣坦然地靠在拉米雷斯懷裡看電視,而在這期間拉米雷斯頂多分了三分之一的精力在電視屏幕上——他實際上是在仔細地嗅加蘭身上的味道,沒有任何血腥味,只有一股沐浴露和洗發水混合在一起的甜蜜氣味,這一般表示她並沒有受傷。
而與此同時電視裡的那幾個設計師正對著一塊草皮尖叫,他們從潮濕的泥土裡挖出了幾塊像是骨頭的東西。
“那是?”拉米雷斯問。
“一個真人秀節目,設計師幫房主改造凶宅的那種。”加蘭懶洋洋地說道,沒忍住打了個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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