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赫斯塔爾皺著眉頭把烙鐵從盒子裡抽出來,然後把它翻過來看印章上的圖案。印章上是一行微微突起的文字,因為是反寫所以不太好讀,但是赫斯塔爾還是一眼就看出了那些字母的內容是什麽。
那枚烙鐵上刻的是一個名字:HERSTAL ARMALIGHT。
在看清這行字的內容是什麽之後,赫斯塔爾抬起頭深深地看了阿爾巴利諾一眼——而後者還是微笑著坐在原地,手裡松松地握著裝蛋奶酒的杯子,身體有一半都沉浸在室內明滅不定的壁爐爐火的光輝之中。赫斯塔爾意識到,阿爾巴利諾的坐姿和當年他闖進對方位於郊外的房子的那一次又是多麽的相似啊——他微微皺起眉頭來,問道:“你希望我做的事情是我想的那樣嗎?”
“有什麽不妥嗎?”阿爾巴利諾笑眯眯地回答道。
“有。”赫斯塔爾想了想,然後指出,“一般人想在自己的皮膚上留下什麽人的名字的時候,會選擇給自己紋一個紋身,而不是把自己弄成三度燒傷。”
“啊,說這話的人在我身上刻了十三刀來著。”阿爾巴利諾輕松地反駁道。他把蛋奶酒的杯子也放到桌面上去,然後站起來走到了赫斯塔爾的面前。
赫斯塔爾安然地坐在椅子上,仰頭看著他:“那是當時最好的選擇,要是沒有那些侮辱性的字眼,你認為拉瓦薩·麥卡德會做出什麽不利於局面的側寫呢?當時的鋼琴師可沒有別的動機襲擊你。”
“那麽就算你對吧。”阿爾巴利諾微微一笑,“不過我看你當時也挺享受的。”
他的手猛然按上了赫斯塔爾的膝蓋,然後就以這種極其坦蕩的姿勢跪在了赫斯塔爾的腳邊。不過現在赫斯塔爾身上穿著睡袍,而阿爾巴利諾身上則穿著松垮的編織毛衣和牛仔褲,所以整個場景看上去都不太對頭。
他的手指不輕不重地按在赫斯塔爾的膝上,假裝沒看見對方的呼吸稍微沉重了些。阿爾巴利諾繼續說下去:“你也知道,我並不是疤痕體質,之前的字母已經很淡了……所以我猜你不介意給我個新的。”
“所以你做了個烙印。”赫斯塔爾說,那種語氣很明顯是想讓阿爾巴利諾意識到這是個壞主意,“如果你因為燒傷而傷口化膿或者發燒的話,我真的不想跟醫院的人解釋一個連環殺手的名字是怎麽被燙在你的皮膚上的。”
如果阿爾巴利諾是個足夠理智的人的話,他會說,“我曾是個醫生,一個長度不到十厘米、寬度不到兩厘米的燒傷我還是能處理的”,這也確實是事實。但是他並不是那種人。所以他的選擇是把自己的手肘壓在赫斯塔爾的腿上,探身湊過去親吻他,他的嘴唇擦過對方的嘴角,然後低聲說道:“在大多數情況下,你的理智都在壓抑你的欲望——”
他稍稍停頓了一下,嘴角就懸停在對方的唇邊。
“而在特定的情況下,我確實厭惡你的理智。”
赫斯塔爾或許發出了一聲輕輕地歎息,但是總之他伸出手去,手指纏住對方的發尾,把阿爾巴利諾壓向自己的嘴唇。
烙鐵有烙印的那一端被伸進火爐裡,那片小小的金屬逐漸被灼燒得紅而亮,最後呈現出一種純粹的金色。除此之內室內的光源很暗,只有不遠處牆壁上的壁燈和聖誕樹上的小彩燈在閃爍著亮光。
室外全是積雪,在這樣寂靜的夜晚整棟房子就好像被封進了一個無聲的雪晶球之中,只有室內還殘余爐火燃燒的劈啪聲。阿爾巴利諾依然懶洋洋地跪在椅子旁,一隻手撐在扶手椅的椅背上,看著赫斯塔爾站在壁爐邊的背影。
對方正握著烙鐵的把手,把另一頭伸進火裡面去灼燒,目光相當專注地注視著那些跳動的火光。
整件事背後隱藏的含義放在好萊塢夠拍成一部《五十度灰》那種題材的電影了,但是當故事的主人公是個殺人狂的時候,一般觀眾就會下意識地忽略他們不太正常的表達情感的方式。
實際上對於赫斯塔爾來說也是同一個道理:首先阿爾巴利諾是個實實在在的心理變態者,其次他在到目前為止的十三年之間殺了超過三十個人,最後,他想讓自己法律意義上的丈夫把“赫斯塔爾·阿瑪萊特”這個名字用烙印燙在他身上。
——只要這樣一一羅列起來,人就會發自內心地覺得最後一條根本不算什麽事。
而赫斯塔爾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這是阿爾巴利諾把那件足夠柔軟、但是花紋實在令人不敢恭維的毛衣脫掉的聲音。當赫斯塔爾握著烙鐵的把手轉過身的時候,他就赤裸著上身這樣半跪在椅子旁邊,光著雙腳,望向赫斯塔爾的目光透著一種奇異的愉快;半明半暗的房間、閃爍著燈光的聖誕樹和燃燒著的壁爐組合在一起,在他們周遭營造出一種怪異而隱秘的氛圍。
赫斯塔爾慢慢地走向他的面前,俯視著他。
“很多人會為他們在某一階段愚蠢地付出了一切而感到後悔。”片刻之後,赫斯塔爾說道,“然後他們會洗掉紋著自己曾經愛過的人的名字或者生日的紋身,扔掉一切讓他們想起對方的東西——正因為我們都知道人是脆弱且多變的,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被稱之為‘永恆’,更遑論感情。”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說:“我看你似乎沒有這方面的顧慮。”
“我沒有。”阿爾巴利諾極為坦蕩地回答,“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被稱之為永恆,但是萬物都有相同的歸宿。赫斯塔爾,你還拿著那把槍呢。”
赫斯塔爾仿佛沉思地點了點頭,然後重新在那把椅子上坐下了。阿爾巴利諾挪過來,親熱地挨向他僅穿著一條長褲的腿,就算是隔著那條褲子薄薄的布料,赫斯塔爾都能感受到對方心臟在皮膚之下跳動的節奏。
然後阿爾巴利諾問道:“那麽,你想要把那個印記留在哪裡?”
赫斯塔爾並沒有回答,只是伸出手去點了點他的胸口:肋骨之下有一顆心臟在跳動,在絕大部分情況下,那是對方身上最接近於人的部分。
阿爾巴利諾似乎對這個決定並不意外,他只是稍稍挺直了脊背,用一隻手抓住了椅子的扶手,然後依然微笑著回答:“來吧。”
他的話音剛剛落下,赫斯塔爾就毫不猶豫地把那塊烙鐵按上了他的胸膛。
最開始甚至沒有疼痛,就只是什麽東西被灼燒萎縮時發出的嘶嘶聲響,一陣皮膚被灼燒的焦糊味升起來。與此同時阿爾巴利諾抓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猛然收緊了,骨節泛出一股慘白的顏色。
赫斯塔爾注意到在那個瞬間他的肩膀在顫,但是以一種令人可以想象的自製力克制住了自己顫抖或者猛然後縮的衝動。但是他的頭低下了,一縷頭髮從耳後滑落下來。他的嘴唇之間發出一聲低低的嘶聲。
然後赫斯塔爾移開了烙鐵,阿爾巴利諾隨著這個動作又抖了一下。而此刻赫斯塔爾的目光也就落在新造成的燒傷上了:用一種特殊的字體烙下的赫斯塔爾的名字,那字體特別像是維斯特蘭鋼琴師用左手給警方寫信的時候所使用的那種,他曾用那種筆跡向WLPD的警探們宣告自己的罪惡,卻從未把它留在案發現場——或留在受害者本人身上——過。
而此刻被烙鐵燙過的地方一片焦黑,而邊緣則已經迅速腫了起來,逐漸透出一種可怕的血紅色,正有淡黃色的液體從被燙傷的皮膚邊緣緩慢地往外滲透。
理智告訴赫斯塔爾,在這個時候阿爾巴利諾需要的是對傷口進行消毒、上藥然後包扎,其實他在把烙鐵放進壁爐之前,就已經先一步把醫藥箱拿到起居室來了。但是他們的行動往往並不是全然靠理智驅使的,因為下一秒阿爾巴利諾猛然伸出手去扯住他的領口,蠻不講理地親吻了他的嘴唇;而他的手指一松,烙鐵就咣當一聲落在了地上。
赫斯塔爾能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扭頭去看余熱未消的烙鐵有沒有引燃地毯——它沒有,但是它在羊毛上燒出了一片難看的焦痕,那大概意味著他們最終還是得換掉整塊地毯。而下一刻阿爾巴利諾就摸向了他的兩腿之間,陰莖誠實地把那塊布料頂起一個鼓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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