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想的最壞的結果沒有發生。”阿爾巴利諾聳聳肩膀,這個時候那個醫生在包扎好傷口之後已經推開了,阿爾巴利諾趕緊抻了一條毯子給自己披上。
奧爾加揶揄地看著他:“你被人捅了個對穿,而地下室裡躺著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我不知道這到底算不算好結果。”
“比殺手強尼再製造出一具屍體會更好些,況且我也不打算因為人身傷害起訴赫斯塔爾,在那種緊張情況下誰都會判斷失誤,是我出現得太突然了。”阿爾巴利諾回答。
他看向另外一輛救護車的方向——隔在好幾輛警車交織的燈網之外,赫斯塔爾正在那裡,只是臉上的表情看不分明。他的傷口不算特別深,只要縫針就好,不需要再去醫院。
阿爾巴利諾想了想,然後問:“你覺得檢察官辦公室會怎麽想?”
“我想大概率不會起訴他,畢竟凶手持刀,還有那樣的前科,如果他不反抗,現在他肯定已經死了。”奧爾加笑了一聲,她若有所思地眨眨眼睛,“檢察官會參考你剛剛提供的那份鑒傷報告的,等傷口愈合之後他們大概會評定他的傷殘等級,雖然我覺得構不成輕微傷……但,你在現在提供的意見會幫他們回溯在地下室裡發生了什麽。”
阿爾巴利諾保持微笑:他在現場提供的意見會告訴別人,殺手強尼確實是想要用那把刀致赫斯塔爾與死地的。在這一點上,赫斯塔爾倒是很會物盡其用。
他應當明白,阿爾巴利諾並不是很想讓執法人員插入到這場競賽之中。
然後,奧爾加忽然又問道:“但是考慮不會發生的事情也沒有意義。我倒是很好奇:下到地下室裡的時候,你是什麽感覺?——我是說,看著他渾身浴血的時候?”
阿爾巴利諾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為什麽我會有感覺?我乾這一行以來已經看見太多屍體了,我們親愛的律師在那個地下室裡製造出的慘象根本排不上號。”
奧爾加隱秘地笑了笑,聲音放輕了些:“因為色彩是一種精神力量,我想他很適合紅色。”
他們靜默了一會兒,看著警察們在警戒線內外進進出出。艾略特·埃文斯的屍體和他悲慘愛情的殘余被裝進屍袋裡,被警察們用擔架抬了出來。地上聚集的水窪之中倒映滿了警燈的紅藍色彩,又被雨水撕得粉碎。
這場雨停止之後,強尼再也不會出去玩了。
“你是對的,”片刻之後,阿爾巴利諾坦誠地說,“他是很適合紅色。”
注:
[1]菲紐斯:
色雷斯國王菲紐斯擁有預言的能力,結果因泄露天機太多而激怒了宙斯。眾神詛咒他,使他在一座荒島上遭受永久的饑餓,眼前有豐富的食物卻吃不到。每當菲紐斯想吃東西時,哈耳庇厄(即鷹身女妖)就飛過來搶奪他的食物。
[2]關於狄奧尼索斯:
在本篇中指尼采哲學中的“酒神精神”。尼采認為,酒神精神喻示著情緒的發泄,原則與狂熱、過度和不穩定聯系在一起。酒神精神早期指從個人的痛苦和毀滅中獲得與宇宙生命本體相融合的悲劇性陶醉,後來指從生命的絕對無意義性中獲得悲劇性陶醉。
[3]神聖的迷狂:即“神靈的稟賦”。
這裡涉及到柏拉圖的哲學和美學觀點:柏拉圖認為,物質世界之外還有一個非物質的理念世界。理念世界是真實(且完美)的,而物質世界是不真實的,是理念世界的模糊反映。
柏拉圖認為藝術家的靈感來源於迷狂狀態,即:當詩人見到塵世的美,就回憶起了理念世界中真正的美,於是他們的靈魂脫離肉體,飛往天國,達到“迷狂”的境界,從而創作出優秀的詩歌,這種迷狂是神明憑附的結果。
[4]本我:弗洛伊德有名的那一套,本我是原始欲望自然表現,在發揮其功能時,本我尋求解除興奮和緊張以及釋放能量。
[5]山魯佐德:《一千零一夜(天方夜譚)》裡的人物,嫁給了每天殺一個新娘的殘暴國王,然後每天夜裡給國王講一個故事來活命的那位新娘。
第29章 奧爾加的日記:2016年10月29日
我得記下這一點:只要拉瓦薩·麥卡德那混蛋還在維斯特蘭,晚上就誰敲門也別開。
這家夥在他跟他的行為分析小組成員來維斯特蘭了三天,到現在為止一聲招呼不打地衝到我家來兩次。他敲門的時候是晚上十一點多一點,雨還沒停,他穿著件不知道從哪弄來的雨衣(其實很有可能是巴特找給他的,我並沒有真的問)站在門口,看著就像是個變態殺人狂。
我問他:“你們現在不應該已經回匡提科了嗎?”
“雨下得太大,航班取消了,我們或許得多住一晚。”麥卡德說,我看他也沒顯得多遺憾。“而且我本來就不打算跟他們一起回匡提科——我想在回去之前先跟你談談。”
“白天有那麽多機會,你選現在談?”
“私下裡。”他強調道,就好像佔用我的私人時間天經地義一樣。
麥卡德就是這樣樣子,從我還在FBI那會兒就那樣了:每天從走廊裡呼嘯而過,幾乎從不休假,而且不但自己不休假,還經常攔著我休假。因為人人都應該明白這樣一個道理:人必須得休息,但是案子永遠不會停止——但是我懷疑我們敬愛的麥卡德探員並不理解。
我永遠忘不了我想去意大利度假的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麥卡德把我在機場截住,他說什麽來著?他說:“咱們浪費每一分鍾,都有人會死。”
——他那個篤定的程度,就好像是我殺了他們一樣。
所以當他之前寫郵件說“對你的健康不利”什麽什麽的鬼話的時候,我知道他肯定指的是心理健康,他才不關心任何人的身體健康,反正整個部門的人都深陷潰瘍的泥沼。
正是因為我不幸地太過了解他,我真的很想把門甩在他臉上。而麥卡德,作為一個行動派,立刻用鞋卡住了門縫。他臉上掛著的那個表情是他通用的五號表情,意味著“我知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但是我真的對你很失望。”
然後他說:“我想跟你談談禮拜日園丁和維斯特蘭鋼琴師。”
我不知道應該怎麽形容,我不想跟他談這兩個連環殺手就跟一般人不會想跟父母談自己的夜生活一樣,反正你知道他們不可能讚賞你的 夜生活;這世界上有千千萬萬人,我最不想跟麥卡德談這兩個連環殺手。
我希望一個人對禮拜日園丁和維斯特蘭鋼琴師的立場至少是——“啊,我確實不喜歡傑克森·波洛克,但是他是個現代繪畫大師”。但是如果把麥卡德放在這個比喻裡,他不但會大聲詛咒傑克森·波洛克,還會跳起來往這位藝術家的墓碑上潑油漆。
但麥卡德就這樣坦坦蕩蕩地堵在門口,簡直像是在暴雨裡心痛欲裂的落魄情人。最後我沒辦法只能把他房間來,他立刻大搖大擺地佔領了我的起居室,在桌子上一字排開一串文件袋,其中大部分應該都是我沒權限看的。
“你肯定意識到了,”他這樣單刀直入地說道,“這幾個月有些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你指的是全球變暖造成的異常氣候嗎?這個秋天的確是有些過於多雨了。”我問他,然後他不出預料瞪了我一眼。
麥卡德用那種作報告的語氣陳述道:“9月14日,維斯特蘭鋼琴師殺了一個黑幫老大,名叫理查德·諾曼;然後在下一個周日,也就是9月18日,禮拜日園丁殺死了他的弟弟托馬斯·諾曼——注意,這兩個死者都是阿瑪萊特的委托人;接下來是9月25日,阿瑪萊特桌面上出現了一個裝飾著鮮花的頭蓋骨,WLPD認為是禮拜日園丁做的,而死者被證實是理查德·諾曼的一個手下;最後,10月17日,巴克斯醫生被誣陷入獄,而真正的凶手被維斯特蘭鋼琴師殺了,而阿瑪萊特又是巴克斯醫生的辯護人。”
“很高興你能這麽簡明扼要地幫我概括這兩個月在我身邊都發生了什麽,”我說,“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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