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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與槍》第18章
  所以奧爾加很可能其實是對的,理查德·諾曼真的策劃過對自己弟弟的謀殺,,所以知道這個事實的維斯特蘭鋼琴師才把理查德·諾曼作為自己的戲劇性謀殺的受害人。



  但是如果這是事實,就引出了另外一個問題:他們之前給鋼琴師做的側寫可能范圍做錯了。因為鋼琴師選擇的受害人都有犯罪前科,其中有些人的罪行甚至沒有向公眾公布過,所以他們懷疑鋼琴師可能是警務工作者。但假設理查德·諾曼曾試圖謀殺過自己的弟弟,警方可沒有聽說過一點風聲。



  所以,鋼琴師可能根本不是警務工作者——甚至范圍更小一點,鋼琴師可能真的是諾曼兄弟的黑幫裡的人,要不然應該不會知道那麽隱秘的事情。



  於是現在問題根本就在於……



  阿爾巴利諾的目光落在了赫斯塔爾·阿瑪萊特身上,這個黑幫律師臉上掛著一幅冷淡而禮貌的假面,阿爾巴利諾還是忘不了他看著那具屍體的時候露出的眼神:那不是看一個曾經活著的人的眼神,那就是看沒有生命的肉的眼神。



  一般人是不會注意到的,或許,這根本就是阿爾巴利諾對於同類的一種直覺。



  問題就根本就在於:赫斯塔爾,這個可能知道諾曼兄弟的無數齷齪事的黑幫律師,這個有可能隱藏著自己是個左撇子的事實的家夥,有可能是維斯特蘭鋼琴師嗎?



  實際上,他其實符合側寫:赫斯塔爾的年齡在三十五歲到四十五歲之間,富有,黑幫律師的工作讓他有途徑接觸到各種未公開的罪案,很有可能慣用左手。最重要的是,他可能是知道可能存在的“理查德•諾曼試圖謀殺弟弟”這種事件的人中唯一一個符合側寫的人。



  現在赫斯塔爾也看著他,並不逃避目光接觸,顯然也對他在心裡旋轉的念頭一無所知。他晃了晃之前拿在手裡的透明袋子,裡面顯然裝著的是之前阿爾巴利諾的那些玻璃食盒——他現在用左手拎袋子,因為剛才得用右手開門,真是見鬼的合理。這個人要不然確實不是左撇子,要不然就是個意志力令人的偽裝大師。



  “我要去醫院看望戴維斯,他還沒有醒,但是我聽說他的妻子也在那裡,發生了這麽多事情,我們畢竟得談談。”律師說道,看上去依然無比坦然,“順便把這個給你送來,你忘在我的辦公室裡了。”



  “放在那邊的桌子上吧。”阿爾巴利諾回答,他顯然一點也不介意把裝食物的器皿暫時放在解剖室裡,希望他現在再帶食物去赫斯塔爾那裡的時候他也不要介意才好,“對了——如果你晚上有時間的話,奧爾加約我出去喝一杯,你要去嗎?”



  赫斯塔爾往桌子那邊走的動作頓住了,他回過身,用一種極其不讚同的表情挑起眉看著阿爾巴利諾。



  “得了,你要是再來‘跟人相處的距離感’那一套我真的會生氣的。”阿爾巴利諾用完全不生氣的語調說,他把小姑娘們最吃的那一套笑容掛在了自己的臉上,雖然完全沒抱對方會就范的希望,“說真的,咱們應該算是朋友了吧:在咱們被同一把槍掃射了之後?”



  湯米盡力在角落裡隱匿自己的身形,就好像不鏽鋼盤子裡那塊恥骨真有多誘人一樣。他豎起耳朵來聽他們兩個說話。



  赫斯塔爾沉默了一會兒,沉默得時間長到阿爾巴利諾開始懷疑,如果對方真的是維斯特蘭鋼琴師的話,是不是已經把自己列上對方的暗殺名單了。



  他不會放棄這個猜測——他回想辦法證實這個猜測,對他而言沒什麽損失,如果對方不是,也依然是他的獵物。



  然後阿爾巴利諾意識到,他其實是希望這個人是鋼琴師的,因為他意識到這個事實的有趣之處了。



  說真的,正常人在懷疑自己認識的人是個連環殺手的時候,都不應該像自己這樣可勁兒招人家——但是他確實控制不住自己,把已經很瘋狂的事情搞得更瘋狂是他的本性,就算是他已經是禮拜日園丁了也是如此。



  正如莎士比亞所說,自信是人類最大的仇敵。



  而對方——或許,尚未揭開神秘面紗的人類,莫可名狀的凶手,潛藏著的怪物——直視著他的眼睛,最終沒有對“朋友”這個詞提出任何異議。



  “如果我從醫院回來以後還不是太晚的話,”赫斯塔爾妥協道,“你可以先把地址告訴我。”



  晚上八點多,奧爾加坐在桌子邊上喝她最喜歡的一款顏色粉嫩的雞尾酒,除了這家酒吧的名字叫做“老子要辭職”以及這款雞尾酒名叫“去你媽的死線”之外,這真是個很賞心悅目的場景。



  而赫斯塔爾真的會加入他們真的令阿爾巴利諾有些吃驚,對方穿著定製西裝穿過一排群魔亂舞的燈光的時候簡直好像這輩子都沒出入過類似的環境——也可能確實如此。



  然後這家夥在這樣一家酒吧裡堅持喝沒有加酒精的果汁飲料,因為他是開車來的而且明天還要見客戶。但是由於這是一家不準任何飲酒年齡以下的人進入的店,所以那杯果汁飲料的名字叫做——當然也只能叫做——“我有個小雞雞”。



  ——赫斯塔爾點那杯飲料的時候張大眼睛的表情令人畢生難忘。



  他們落入這種境地可能只是出於奧爾加某種難以言說的惡趣味,反正沒有人能真正開口指責她,雖然她正如阿爾巴利諾所說的那樣,非常煩人。阿爾巴利諾擺弄著裝啤酒的玻璃杯,問道:“你那位員工怎麽樣了?”



  “不太好,他的心跳在送到醫院途中停了一次,現在還在加護病房裡。”赫斯塔爾從玻璃杯的邊緣安靜地注視著他,“但是他至少不用像他的妻子那樣承受那麽多,那個可憐的女人在女兒也被綁架之後完全崩潰了。”



  可憐的女人——他這樣說,在詞語結束之前輕飄的音節中注入了足夠憐憫,在這樣昏暗而嘈雜的環境裡,阿爾巴利諾沒法確定那到底是不是一種全然的虛偽。這個男人微微皺著眉頭,看上去簡直足夠憂慮了。



  阿爾巴利諾想著今天早些時候、在被忽然響起的槍聲打斷之前,他問對方的那個問題。



  ——你對你所做的這些事情根本沒感覺,對不對?



  “在這件事上我們做不了別的什麽了,”奧爾加和藹地回答,“綁架者是誰已經很清楚,只要巴特他們能找到他的藏身之處……他們在城市的出入口都設置了關卡,監控系統也很發達,如果那個綁架者離開了的話,警局的人會發現的。”



  “但是那女孩也可能已經死了,你應該知道我們乾這一行的會接手過多少刑事案例,我知道這個概率。”赫斯塔爾冷靜地指出。



  “確實如此,有很多不好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奧爾加不情願地點點頭,“也有可能我們再也找不到他們,他們就這樣永遠地消失在了我們的視野裡。”



  赫斯塔爾皺起眉頭來,他面前的那杯飲料一口也沒動。實際上,看過赫斯塔爾的工作環境之後,阿爾巴利諾有點沒法想象他會在這樣的場景裡喝東西。他說:“警局一般會怎麽處理?那種懸而未決的案子?”



  阿爾巴利諾輕輕地笑了一笑,他這個表情裡全無輕蔑,因此只能顯得有些冷酷無情:“永遠地放在檔案室的一角積灰,然後在有人想起他們的時候拿出來哀悼一下——就好像他們面對維斯特蘭鋼琴師和禮拜日園丁的那些死者的時候一樣。”



  “說到禮拜日園丁,”奧爾加慢慢地說道,她好奇地看向赫斯塔爾,“赫斯塔爾,你覺得他為什麽要選你?”



  “為什麽你們都覺得是他‘選’了我?”赫斯塔爾皺著眉頭反問道,語氣有些生硬。



  “因為他從不介意自己的作品被展示在誰面前,他無差別地選擇公共場所,不在乎誰第一個看見他們。”奧爾加用很輕快的語氣說,把空雞尾酒杯放在吧台上,眼神裡毫無醉意,“但是這次他給你發的短信,他有意識地選擇你做他的作品的第一個觀看者,就好像給你開了一場私人展覽——這其中的意義是大不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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