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騙子!”這個謝頂男人聲嘶力竭地喊道,“現在我什麽都沒有了!都是你害的!”
那個職員面色僵硬、開口時簡直聲如蚊蚋:“不……並不是那樣的,當時我也沒想到……”
“你這個雜種!我再也不會相信你說的話了!你會遭受到我和一樣的損失——”那個男人的聲音尖得刺耳,握槍的手不斷晃動。
整個辦公室裡的職員已經慌不擇路地跑了一半了,阿爾巴利諾已經縮在後面,不引人注目地給哈代警官發了個短信,估計警局的人趕來也只是個時間問題。那個職員抖若篩糠,顯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赫斯塔爾試探性地上前了半步,高舉著雙手,說:“這位先生——”
不幸的是,那位先生顯然一點談判的意圖也沒有。他剛才聲嘶力竭地喊了半天,現在終於能集中精神環視四周,發現躲在桌子下的人都一個個驚恐地盯著他,顯然警察趕來也就是個時間問題了。這人沒有喪失勇氣,他特別當機立斷地——或者慌不擇路地——開始開槍。
下一秒的狀況簡直混亂得沒法用語言形容,那個職員跟被火車闖了一樣砰的一聲倒在地上,連一聲多余的尖叫也沒有發出。那個謝頂男人手中的手槍顯然子彈充足,剩下的子彈就迷茫地衝著屋裡還站著的人打了過去,顯然的一個目標就是本來還試圖談判的赫斯塔爾。
這下來得太突然且沒有邏輯,赫斯塔爾顯然沒反應過來,或者說,他做出的反應就恰恰是一個沒受過訓練的普通人在這種情況下的條件反射。沒人能真的跟大片裡一樣躲過子彈,至少在現在這種猝不及防的情況下明顯不行,那聲刺耳的槍聲響起,赫斯塔爾下意識地抬起左手——一個虛弱的阻擋動作,如此本能、脆弱且不設防——然後他就被阿爾巴利諾攔腰撲倒了,兩個人滾進一堆四散的打印紙裡。
倒不是說阿爾巴利諾有多訓練精良,他作為一個法醫也不用接受警察的那些訓練。他反應過來的唯一理由其實只是他根本沒聽那個拿著槍的家夥說話,而是警惕地盯著他晃動的槍口,所以他忽然開槍的時候,阿爾巴利諾比試圖跟他對話的赫斯塔爾更佔優勢。
他們兩個相當不優雅地跌成一團,這個事務所氣派而光潔的地面真是相當堅硬。不過顯然阿爾巴利諾把赫斯塔爾整個人砸在了他下面,緩衝了一部分衝擊力。
阿爾巴利諾手腳並用地爬起來,剛好看見那個槍手慌不擇路地衝出去了,真是個新手。更多員工渾身發抖地從桌子下面爬出來,而被槍擊的那位正躺在地上瘋狂流血。
現在好像也不是想太多的時候,阿爾巴利諾衝到那個受傷的員工身邊的時候正好看見他用發抖的手指徒勞壓住傷口,卻根本使不上力氣。阿爾巴利諾伸手去幫他壓住傷口,同時指揮那些已經哭出來了的員工打電話叫救護車。
也就在這個時候,赫斯塔爾跪在了他的身邊。
阿爾巴利諾回頭看他的時候,看見這位一向冷靜的律師正低頭注視著他的不斷流血的員工——其實他看上去還是冷靜的,只不過一向被發膠固定得整整齊齊的頭髮有些散了,除此之外也沒有受傷。
阿爾巴利諾在腦海裡回味了一些剛才那個片段:槍手向赫斯塔爾開槍的那個片段,可惜他是站在律師的背後,看不到那一刻對方臉上的表情。
阿爾巴利諾畢竟跟那位維斯特蘭鋼琴師不一樣,他不會從這些人瀕死的瞬間獲得廉價的快感。他只是對眼前這個人出於生死之間的時候的狀態感到本能的好奇,他需要更多的了解這個人,然後才能做出合適的作品……無論如何,他很感激那個蹩腳槍手沒有打中赫斯塔爾,自諾曼兄弟那檔事之後,他不需要更多外力打斷他的計劃了。
他現在壓著一個人不斷流血的傷口,手指之間全是滾燙的血,他的心思並不在此地。
赫斯塔爾低啞地問道:“你確實報警了,對吧?”
而阿爾巴利諾只是回想著剛剛的那個瞬間,赫斯塔爾下意識地抬起左臂,就好像那個動作真能阻擋死神的腳步——
阿爾巴利諾怔了一下。
“是的,我當然報警了。”片刻之後,他笑了起來,向著這個律師意味深長地眨了眨眼睛,“我考慮問題從來都很深遠的,赫斯塔爾。”
第8章 獻給珀耳塞福涅的告白 02
“那個槍手名字叫做馬克·瓊斯。”巴特·哈代警官說道,現在辦公樓已經被清空了,他們站在一片狼藉的封鎖線裡頭,受傷的那位員工已經被救護車拉走,現在地上還剩下一大片正在逐漸乾涸的血跡,“他跟你們那位員工有點過節,對吧?”
赫斯塔爾作為A&H律師事務所的老板之一——他的合夥人霍姆斯先生現在正在歐洲出差,對於這場飛來橫禍幫不上半點忙——正站在哈代警官身邊。
他和阿爾巴利諾都留下做筆錄了,犯罪現場有另外的法醫和犯罪現場調查小組在工作,奧爾加和貝特斯都不見蹤影,顯然這種槍擊案還輪不到這些精英出場。
“那大概是半年多以前的事情了……但是我覺得那也不能算是過節。”赫斯塔爾回憶著,輕微地皺著眉頭,“半年前,瓊斯先生的女兒因為持槍搶劫而受到起訴,我們事務所的戴維斯——就是中槍的那個員工——在那個案子中作為被告人的辯護律師,那個案子證據清晰,沒什麽好說的,戴維斯為了讓瓊斯先生的女兒被從輕處罰,為那女孩做了有罪辯護。”
“瓊斯先生不那麽認為?”阿爾巴利諾問道。
赫斯塔爾拿出他的八號冷哼來應對這個問題:“瓊斯認為他女兒犯罪是被她當時那個男朋友逼迫的,他想讓戴維斯做無罪辯護,但是顯然陪審團可不會那麽認為——最後瓊斯的女兒隻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這是我們爭取的最好的結果了。”
“就算是這樣會引起瓊斯的不滿,也不會導致現在這種後果吧?況且你也說,那都是半年前的事情了。”阿爾巴利諾用那種完全無法理解的語氣問。
這個時候,哈代的手機一響,顯然是什麽人給他發了消息,他低頭看了一會手機,然後說道:“我知道為什麽了:馬克·瓊斯的女兒死了。”
阿爾巴利諾說:“啊?”
“她死在了女子監獄的一場小規模暴動中,完全是個意外,這是一個星期之前的事情。”哈代說。
“這樣就可以解釋了:絕望的父親沒法接受自己的女兒的意外死亡,只能把一切歸咎於我的員工,反正他自己不願意為女兒的死承擔任何責任。”赫斯塔爾冷硬地說道,絲毫沒有試圖掩蓋聲音裡的那一絲輕蔑。
“總之現在筆錄我們就需要這麽多,這個案子我看沒什麽懸念了。”哈代泄氣地說道,他的一半心思可能還掛記著禮拜日園丁和維斯特蘭鋼琴師那檔事,現在讓他來跑這個案子可能還很不情願的。他揮了一下手,讓邊上那個之前在做筆錄的警員把手裡的記事板拿給赫斯塔爾看。“您看一下,沒問題的話在下面簽個字,我們就可以回去了。”
赫斯塔爾接過了那個記事板、還有警員手裡的那根筆,他只寫了一個字母就皺起眉頭來:“這根筆沒水了。”
阿爾巴利諾漫不經心地哼了一聲,從旁邊的辦公桌的紙堆裡抻出一根筆來扔給赫斯塔爾:“接著。”
赫斯塔爾敏捷地抬起右手啪地接住了那根筆,敏捷程度可比他躲子彈要利落多了,阿爾巴利諾靠著桌子站著,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在那份筆錄上簽上名字,把板子還給哈代警官。
有趣,阿爾巴利諾在腦海裡咀嚼這個律師的每一個動作,在腦海裡分門別類的歸檔。
這個案發現場很簡單,案情清晰,現在哈代的警員們幾乎已經記錄下了他們所需要的一切,阿爾巴利諾看著他們拆掉封鎖線——而湯米已經給他發來了好幾天帶著意圖不明的表情符號的短信,詢問他為什麽還沒有回來上班。這可真尷尬,他曾經以為自己能在午休時間結束之前趕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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