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爾加的車是一輛阿斯頓·馬丁,如果她還在FBI的時候開這種車,肯定會被人懷疑貪汙,但是米達倫知道她的車和她的房子都是靠稿費賺的:雖然他不太懂犯罪心理學,但是知道他的這位……呃,養母,寫了基本在業內相當有名的書,其中一本雖然非常學術,但是其中的一部分內容被好萊塢的製片人看中,想要改編成劇本,奧爾加因此拿到了一大筆版權費。這些錢在寸土寸金的城市裡顯然不算什麽,但是維斯特蘭的消費水平則還沒高到那個地步。
維斯特蘭雖然離紐約不遠,但是遠比不上紐約繁華,米達倫坐在副駕駛座上,看見市中心的高樓被遠遠拋在身後,車子沿著街道一路向前行駛,很快進入了建築物稀稀拉拉的城郊,四周開始能看見一小片一小片的森林。
“我們到底要去哪裡?”米達倫好奇地問道,“不是案子,是嗎?”
奧爾加用手指敲打著汽車的方向盤,聞言促狹地掃了他一眼,笑道:“我養活不起那麽多人啦,所以只能把你扔在大森林裡;如果你聰明到記得往地上撒麵包屑的話,可能還有機會回家。”
“然後麵包屑會被鳥兒吃掉,我只能誤入吃小孩的老巫婆的糖果小屋對吧?”米達倫忍不住吐槽道。
“我們確實是要去拜訪糖果小屋,但是小屋的主人大概不吃小孩……好吧,我希望不吃小孩。”奧爾加聳了聳肩膀,而汽車還在公路上繼續行駛,道路兩旁的樹木逐漸濃密起來。
他們在路上行駛了一個多小時,停下的時候路旁已經全是幽深而黑暗的森林,這種景致在五大湖附近很常見。奧爾加把車子開下了路——實際上根本不能算是路,車子從路肩上行駛下來,停在了一條只能容一輛車通行的土路上,道路延伸向幽暗的林間,很快在樹蔭之間拐了個彎,看不見了。
奧爾加沒有再驅車向小路深處行駛過去的意思,而是打開車門,轉而去後座上取自己的拐杖。
米達倫把手按在安全帶的搭扣上,遲疑地問道:“奧爾加?”
這個時候奧爾加已經把拐杖拿過來了,她做了個手勢示意米達倫不要下車,然後說:“你就等在這裡,我需要繼續沿著這條路往前走……如果我的估算沒錯的話,我大概一個小時作用就能回來。”
“等一下,我完全沒有明白?”米達倫是真的一頭霧水了,不知道為什麽,他心中升起了一種緊張的感覺,“你要去哪裡?為什麽不讓我跟著去?而且如果不讓我去,你又為什麽要帶我來這裡?”
奧爾加輕飄飄地笑了一聲,她的眼中有種清清楚楚的愉快神情,但是正是這種表情讓米達倫感覺到不安。然後她安排道:“你在這裡是要起到一個作用——如果我一個小時之內沒有回來,就請你打電話給巴特,讓他盡量趕過來,好嗎?”
“你到底要去哪?”米達倫焦急地質問道,任何一個人聽到別人如同安排後事的這種發言的時候都會像他一樣反應的。
“別擔心,應該沒有什麽危險性,就只是不適合你去而已。”奧爾加溫聲解釋道,“因為,米達倫,你尚未決定自己要以何種方式看待這個世界。”
米達倫頓了一下,喃喃地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奧爾加解釋了一下自己的意思:“就拿赫斯塔爾的案子來舉例吧。對於麥卡德來說,斯特萊德和赫斯塔爾都對這個社會有害,所以無疑會希望兩個人兩敗俱傷;對亨特而言,他同情赫斯塔爾的遭遇,一定程度上也理解赫斯塔爾的做法,但是只要有機會,他也一定會把赫斯塔爾抓進監獄。”
她頓了頓。
“而我,”奧爾加總結道,“我隻關心事情的成因和行為背後的心理要素,對他們到底受不受到法律的懲罰並不那麽關心——但是你不是這樣的,米達倫。你還沒有想好自己要怎麽做、自己要成為什麽樣的人,你一方面心知他是個殺人凶手,另一方面又同情他,因此舉棋不定。”
米達倫小聲反駁道:“但是——”
“所以我不會帶著你行動,看看案發現場也就罷了,那些都已經是冷冰冰的死物,你暫時不需要接觸更多東西。”奧爾加笑了笑,“等你想好要如何面對這個世界之後,我會帶你去的。”
米達倫想要說些什麽,但是最後那些話都哽在他的喉嚨中了——因為,隱隱約約地,他已經知道奧爾加要去做什麽、要去見誰了。按照奧爾加的說法,也許這確實是最好的安排。
他的嘴唇囁嚅了幾下,最後還是把答案從嘴裡擠了出來。
他說:“好吧。”
敲門聲響起來的時候,阿爾巴利諾·巴克斯的手指上還沾著血。
他面前有著非常精妙的排水系統的不鏽鋼工作台上正躺著一隻手,還沒被砍下來多長時間,尚且沒有腐爛,只不過手背上的靜脈網淡淡地浮現出來。木屋的門就是這個時候被敲響的。
此時此刻林間木屋裡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顯然不符合待客之道。阿爾巴利諾向門口看去:靠門那一面牆上的窗戶外什麽也看不見,屋外枝梢繁茂的樹木層層疊疊壓下來,只有少之又少的光芒能落進掩映的枝丫之間,這樣看去,外面近乎是黑色的。
阿爾巴利諾微微地皺著眉頭,旋即因為臉上一塊已經逐漸蛻變成黑紫色的淤青而輕輕地嘶了一聲。這個時候敲門聲又好脾氣地響了一遍,顯然是不等他開門就不善罷甘休。
阿爾巴利諾微微地歎了一口氣,然後隨手抓起工作台上的一把剔骨刀,向門口走去。
——他打開門的一瞬間,一把Glock 17手槍直直地對上了他的眉心中央。拄著拐杖的奧爾加把重心壓在自己的那條好腿上,笑眯眯地看著他。
“你好,阿爾巴利諾。”
此時此刻阿爾巴利諾還有一隻手就背在身後,手裡拿著那把寒光閃閃的刀子。他直視著奧爾加·莫洛澤——後者看上去跟昏迷之前沒有什麽區別,只是稍微瘦了點,跟當初蒼白地躺在病床上的那個人判若兩人——然後他也笑了,這是種帶著無奈的、漫不經心的笑容,他的眼睛如同飄蕩在墳塋之間的螢火一般閃閃發亮。
“讓我猜猜——你是不是終於大發慈悲打算解決巴特的煩惱了?”阿爾巴利諾問道,“你的身後有一支全副武裝的SWAT小隊嗎?就好像當初拉瓦薩·麥卡德做的那樣?”
“我只是想跟你好好談談。”奧爾加微笑著回答,“如你所知,能跟變態殺人狂交談的機會對於犯罪心理學家來說可遇而不可求。”
阿爾巴利諾凝視著她:“但是一般忽然發現自己的朋友是變態殺人狂的人可就不會原意隻限於友好的交談了。”
不知道為什麽,奧爾加選擇在這個時候笑了一聲。
“但是你真的以為我是那種人嗎?”她懶洋洋地反問道。“一直到最後一刻,直到凶手在觀眾們面前自己揭開了自己的身份,才發現一切的真相——就好像《無人生還》那種故事裡的蹩腳警察一樣?”
然後,她做了一件阿爾巴利諾絕沒有想到她會做的事情——她緩慢地、極富戲劇性地松開五指,那把手槍從她手裡啪嚓一聲落在地上,在木地板上撞出清脆的一響。
“畢竟四年之前,我就是為了你來維斯特蘭的。”奧爾加·莫洛澤輕聲說道,“禮拜日園丁。”
四年之前。
“我希望你再考慮一下我的建議。”拉瓦薩·麥卡德說道,在某些事情上他顯得一如既往的執拗,而大部分人認為這是一種美德。
“什麽建議?不留在行為分析部工作,但是可以去匡提科任教?”奧爾加一邊把辦公桌上的東西往紙箱裡掃一邊問道,大部分熱愛收納的人看到她粗暴的手法都會感覺胸口一哽,“你總擔心我哪天在犯罪現場當場向犯罪嫌疑人倒戈,倒是信任我可以教那些FBI新人啦?”
“我承認我是認為你工作態度上有點問題,現在再拒絕承認咱們在這方面有任何分歧就有點自欺欺人了。”麥卡德緊緊地皺著眉頭,他的聲音裡有某種非常迫切的東西,“但是,莫洛澤,不可否認你在研究上的建樹,這種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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