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布爾警官來時也神情尷尬,無非是因為當初在滅門屠夫案的時候,是他打電話給麥卡德、告知對方奧爾加在警局裡的,要不然麥卡德也不至於把奧爾加在WLPD的大廳裡堵個正著,也就不至於把奧爾加逼到要靠跳窗去趕往華莉絲所在的地方的地步。
所以他只能坐立不安地說了幾句漂亮話,然後立刻起身告辭——理由是他今天接了一個在小巷裡發現被開膛破肚的無名女屍的案子;連這種案件都交給布爾警官處理了,可以想見WLPD警力匱乏到什麽程度。
……至於拉瓦薩·麥卡德,據安妮說,在奧爾加昏迷期間這位先生來過許多次,等她醒了倒是一個人影也沒有了。
平心而論,奧爾加自己不是很介意錯過斯特萊德的案子,此案的犯人是個教科書式的人渣,僅此而已,被對方弄得撲朔迷離的審訊過程倒是不能引起奧爾加的多少興趣。
奧爾加趁著安妮離開,伸手把床頭櫃子上的電視遙控器拖過來——遙控器的位置對於一個剛剛蘇醒、尚未進行複健的人來說有點過於遙遠了,要是在安妮的眼睛底下,奧爾加肯定沒法做這種可能會使他一頭栽到床底下的事情——她順手換了兩個台,根本沒在看那些標題聳人聽聞的新聞一眼。
然後她發現有個電視台竟然在播《孤獨騎俠》,於是她興致勃勃地把音量調大——也就是這個時候,安妮回來了。
安妮的表情看上去稍微有些困惑,她手裡拿著一個用水紅色包裝紙包起來的盒子:“有人給你寄了一個包裹……快遞員送來的,我幫你簽收了。”
她沒在開口是不是奧爾加的男朋友送來的禮物,因為自從奧爾加醒來之後,安妮很快發現:第一,她之前在醫院見到的那個長得相當帥的男人並不是奧爾加的男朋友;第二,如果她沒看錯新聞的話,那個男人現在好像失蹤了,正是生死不明——顯然從WLPD的發布會來看,各方都覺得他死了的可能性更大。
因此,安妮對待奧爾加的態度就愈加小心翼翼起來。
奧爾加根本沒想到她的護工有多豐富的心理活動,她把那個盒子放在膝蓋上,小心翼翼地拆開盒子上系著的白色絲帶。安妮好奇地把腦袋湊過去,想看裡面放了什麽東西。她幾乎立刻提高聲音,驚歎道:“這是什麽,好漂亮!”
盒子裡放著一件似乎是工藝品的東西,類似於一個用潔白而扁平彎曲的柱狀物拚合起來的白色托盤,柱狀物的邊緣彎曲向上,尖銳而參差,像是平直的骨頭。那個“托盤”看不出是什麽材質的,如同石膏一樣白,看上去有些粗糙的顆粒感。而在這器具上面,放著一捧細小的、有著淡紅色花蕊的白色花朵。
奧爾加伸手摸了摸,那些花瓣細嫩而柔軟,是真的花。
她的手指靈巧地沿著盒子的邊緣一路下行,沒有摸到任何類似的鮮花禮品裡應該出現的硬紙賀卡。而安妮則伸手去碰了碰這一小堆鮮花下面的那個白色器物,好奇地問道:“手感挺奇怪,這是什麽材質的?”
“像是骨製品的觸感,”奧爾加順口評價道,“你沒發現下面這個托盤的形狀很像是交錯的肋骨?”
“用動物骨頭做的工藝品?鹿的骨頭?”安妮猜測,維斯特蘭周邊的森林中有很多麋鹿,她見多了用鹿角做的各式工藝品。
“上面放的花朵是蘭花。”奧爾加蓋棺定論道。
安妮抬頭看著她,表情看上去有些困惑。
“我聽說過這樣一個關於蘭花的傳說,”奧爾加用手指擺弄著那些蘭花,聲音平淡地說道,“古希臘時期有位神靈名為奧爾奇斯,在一次醉酒後,他意圖強奸酒神巴克斯的女祭司,因此他被命運女神懲罰,被鞭打撕扯成碎片,形狀跟蘭花相似。”
安妮誇張地抖了一下:“就內容來說,我不覺得這是一個好故事。”
“的確,這並不是一個好故事。”奧爾加讚同道,她依然出神地凝視著手中那些花朵,“但是這是一位朋友的禮物。”
拉瓦薩·麥卡德又一次站在重症監護室的門前了。這次,室內躺著的是一個活著已經毫無價值的男人,頭部被徹徹底底的包扎起來,身上延伸出許多管子,身邊的所有儀器都滴滴作響。
前一天,當斯特萊德掉下落地窗的時候麥卡德曾經以為他死定了,沒想到他只是掉在了下一層的露台上,他被送往醫院的途中心跳停過兩次,但不知為何到現在依然堅強地活著。
而約翰·加西亞就站在他身邊,不能與他感同身受,卻因為有可能抓住維斯特蘭鋼琴師而興奮不已。他匯報道:“……醫生說,雖說身上有防彈衣保護,但是他的肋骨刺破了髒器,他們在手術中不得不切除了他的一部分胃;另外,他在高墜過程中著地姿勢很不妙,結果折斷了腰椎,這會導致截癱;而且穿過他的腦袋的那顆子彈穿過了他的大腦的左側,他能活下來就是個奇跡,但是子彈依然可能傷害到了他控制語言功能的區域……”
麥卡德靜靜地聽著,他依然緊盯著躺在那裡人事不知的人:在這樣的情況下,人和一灘逐漸腐爛的肉有什麽本質區別嗎?為什麽他還不死呢?
“我們無法確定他大腦受創的程度,一切得等他醒來再說。”加西亞繼續說道,“他很可能永遠不能再說話,實際上,他還能對問話有反應就謝天謝地了。”
“所以,”麥卡德乾巴巴地說,“他很可能不能在上庭作證。”
加西亞愣了一下,顯然剛才沒往這個方向想:“是,是的。”
——那麽他就連最後一點價值也沒有了。麥卡德想道。
最壞的結果就是,斯特萊德沒死,但也不能上庭作證,這樣,檢察官辦公室會以一級謀殺未遂致人重傷為罪名起訴赫斯塔爾·阿瑪萊特,而他們都知道,既遂和未遂之間的區別可是天差地別。
要知道,麥卡德想要的結果可不是人在監獄裡蹲個幾十年就能出獄的那種結果,他需要維斯特蘭鋼琴師永遠地、老老實實地蹲在監獄裡面,永遠不能再踏出這鋼鐵牢籠一步。
“沒有證據能直接證明他是維斯特蘭鋼琴師,他襲擊斯特萊德的時候並沒有用他常用的鋼琴弦作為武器。”麥卡德慢慢地說,他本來以為,以阿瑪萊特這種人的強迫症程度,他是絕對不能忍住用鋼琴弦殺死斯特萊德的誘惑的。
是不是他把這個走投無路的凶手逼得太緊了?
加西亞猶猶豫豫地說:“但是,當年肯塔基州的案子……?”
“沒用的,沒有證據能證明那是童年的鋼琴師在作案,”麥卡德搖搖頭,冷笑了一聲,“那個案子對於咱們判定赫斯塔爾是不是鋼琴師足夠有力,但是對於陪審團卻剛好相反,我擔心的是,阿瑪萊特會用‘當年斯特萊德強奸過他’為理由給自己辯護。”
他停頓了一下,理順著自己的思路:鋼琴師就是太過於謹慎了,他從不在自己居住的地方作案,也從不用自己的車做交通工具,而且還不重返案發現場——現在看來,證據還遠遠不夠。
以他對阿瑪萊特的了解,他毫不懷疑阿瑪萊特會做無罪抗辯。他襲擊的人可是斯特萊德,他不可能在這樣的案子前認罪。
……重要的是審訊,鋼琴師必須在監獄裡呆一輩子,這是最好的結果。
“我們需要給檢察官方面和陪審團施加一點壓力。”麥卡德喃喃地說道。
冷冰冰的金屬手銬拷在手腕上,手銬之間的鏈子從桌子上焊接的圓環裡穿過去,讓人絕無法掙脫。椅子被拉動的時候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聲音,一位訊問者落座——
巴特·哈代坐在審訊室的桌子對面,疲憊地注視著赫斯塔爾的眼睛。
“時間:2017年5月6日,星期六,上午十點三十分,訊問人:警官巴特·哈代。”哈代聲音平緩地開頭,示意赫斯塔爾他們已經開始錄音了,“阿瑪萊特先生,你明白你的權利,對嗎?你有權在律師到場之後再開始這次訊問,而您說出的每一句話都講被作為呈堂證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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