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咱們出去談。”麥卡德回答,他又看了奧爾加一眼,對方依然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冷冰冰地注視著他。
“我回來以後再跟你談。”麥卡德告訴她。
十一點四十二分。
——哈代已經能從林立的高樓之中看見那三棟樓了。
他升職為警官之前那些在維斯特蘭的大街小巷巡邏的經歷終於帶給了他回饋,隻用了十分鍾左右,他就已經抄小道接近了那三棟還沒有投入使用的大樓。
那三棟樓中的兩棟已經建好,鋼化玻璃在正午陽光的照耀之下閃閃發光,第三棟則因為前兩棟關於消防設計的審查遲遲沒有通過而停止了施工,最高基層還架著腳手架、蒙著綠色的紗網。
哈代自己當然信任把自己女兒那邊的事情交給阿爾巴利諾——事到如今,他也沒有其他選擇。但是盡管如此,就算是他隻應付一邊,事情也快要讓他忙不過來了。仔細搜索三棟樓近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如果奧爾加在,他們還能分頭行動,但是現在……
哈代深深地吸; 一口氣,但卻依然平息不了心臟震耳欲聾的跳動聲。
十一點四十三分。
“我能聽見鳴笛聲了。”赫斯塔爾說道。
同一時間,阿爾巴利諾猛然一打方向盤,車子利落地在路邊停好。不得不說他停車的手法相當乾淨漂亮,但話又說回來——被他的突然舉動嚇壞的其他車主在他後面瘋了一樣地按喇叭,另外,這肯定不是個法律規定能停車的地方。
阿爾巴利諾當然不會管那麽多,他打開車門跳下車,下車之前回頭對亨特安排道:“你先叫救護車,另外幫我找找看哪裡能借到冰袋。如果救護車沒馬上來的話我就得對她進行急救處理。”
他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已經快步躥上人行道,用手一撐圍欄就跳進了離他最近的一家的院子。想要找那個地下室當然也只能這樣了,雖然從理論上講,這可能違反了某些法律。
赫斯塔爾稍微比他慢了幾步,隻趕得及看見他跳進別人家院子的背影。某種程度上,他確實依然感覺到惱怒,但是可能更多是的驚訝:阿爾巴利諾在這件事上體現出的積極程度比他想得更高些,因為他本應並不在乎。赫斯塔爾知道,“因為巴特·哈代是個值得尊敬的對手”作為理由其實也依然不夠。
阿爾巴利諾確實如此,在特定的時候能令人產生一種他本質溫柔的奇怪錯覺,諸如他在對方的小木屋醒來的時候被狹窄地圈在屋角的那點暗沉的燈光,還有在聖誕節的那個晚上,阿爾巴利諾把那枚鈴鐺遞給他的時候嘴角的那一點笑意。
正是如此,他才格外想要歎息。
十一點四十五分。
加西亞說,那兩個警員跟了那輛車兩條街,然後不幸地被對方可怕地高速甩掉了——但麥卡德沒太感覺到焦急,只是拜托布爾警官再安排些人去那邊找。
“勞斯萊斯應該還是比較好找的,”他說道,“總之找到以後也不要輕舉妄動,我們沒有逮捕令,就只能請他來警局和我們談談。”
盡管他話都這樣說了,加西亞看上去還是一臉興奮,就好像找到奧瑞恩·亨特以後一定能發現他是凶手一樣……但是事到如今,麥卡德反而猶豫起來了:奧爾加說得沒錯,他也查看了WLPD內部的注冊文件,亨特確確實實是一個賞金獵人。難道這一切如奧爾加所言,只是一場巧合嗎?但是亨特一個賞金獵人為什麽要調查滅門屠夫的案子呢?奧爾加又為什麽什麽都不肯說?
他隱隱約約有一種預感,這件事已經逐漸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圍之外,正在逐漸導向一個更加糟糕的結局。
十一點四十九分。
“這裡!”
當阿爾巴利諾聽到赫斯塔爾的聲音的時候,他剛剛踩過兩家院子剛剛整理過的花壇,繞過一隻吠叫不息的狗。一般人很難想象到,爭分奪秒的營救背後會有一連串這麽雞飛狗跳的劇情。
他跳過一從尚未長出新葉的樹叢,不小心折斷了幾支尚未長出新芽的加拿大紅楓的枝條,到達了赫斯塔爾的身邊。後者正站在一棟疏於打理的房子的地下室前,透過高出地面一截的、看來從沒有擦拭過的灰撲撲的窗戶,能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蜷縮在肮髒的地板上。
傑羅姆·麥克亞之前從水牛城而來,又不會在這裡逗留多長時間,這棟很可能是他撬的尚未出售的房子。這個路段的房子貴的要死,戶型對能付得起那麽多錢的人來說又不算舒適,地產商可能並不會每天都帶著顧客來看房。
這些問題等嫌疑人落網之後他們都會一一得到答案的,現在並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兩個人交換了一下目光,阿爾巴利諾就三步並作兩步衝到門口,一腳踹開了門。
跟有些法醫題材的刑偵劇中演得不一樣,法醫和側寫師們都絕對、絕對不會經常去犯罪嫌疑人家門口踹門的,阿爾巴利諾的動作生疏,但是好在結果不錯:大門伴著一聲木頭破裂的脆響打開了。
兩個人摸進屋裡,阿爾巴利諾預感有些不詳——他擔心犯罪嫌疑人會在附近,滅門屠夫當然喜歡近距離觀賞他的受害人們陷入絕望,如果他認為哈代犧牲妻子的可能性比犧牲孩子要大的話,他很可能會選擇留在這裡。
赫斯塔爾安靜地從他的西裝內袋裡取出了一把刀,展開的時候刀刃寒光一閃——其他人是沒法想象這位看上去冷淡又文質彬彬的律師隨身帶刀的,估計也就只有阿爾巴利諾會想象赫斯塔爾隨時暴起對著他那些聽不懂人話的委托人的腦殼捅上一刀來娛樂自己。
赫斯塔爾譴責地看了阿爾巴利諾一眼,估計是因為對方臉上那點不明所以的笑容讓他渾身發毛。他問:“你那把槍呢?”
“身上呢,”阿爾巴利諾聳聳肩膀,“但是誰知道那個地下室裡一氧化碳濃度是多少,我可不想在底火擊發的時候引發爆炸。”
說話間他們已經順著樓梯一路往下,衝到了地下室門口;阿爾巴利諾如法炮製,又一腳踹開了這扇門。門不堪重負地應聲打開,而阿爾巴利諾聽見赫斯塔爾涼颼颼地說:“這次比剛才熟練多了。”
“真是謝謝你了。”阿爾巴利諾無奈地說,而室內一股煤氣特有的刺鼻氣息迎面衝出來。赫斯塔爾低聲咒罵了一聲,屏住呼吸衝了進去,而阿爾巴利諾緊隨其後。
克萊拉毫無聲息地躺在原地,皮膚已經因為中毒而呈現出一種不妙的櫻桃紅色,赫斯塔爾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向門口走了幾步,而站在他身邊的阿爾巴利諾則把目光投向了別處。
——地下室的一角,有一個小門。
這是一種常見的設計:通往樓上的一個貨運通道,可以讓人方便地把過重的物品直接放進通道裡運往地下室,而不用搬著它們走陡峭難走的台階。之前克萊拉也注意到了這扇門,但是門顯然已經被釘死了,以一個小女孩的力氣並不能輕易打開。
但是現在阿爾巴利諾看著那扇小門,心裡卻掠過了些不妙的預感。
——他看見過老亨特收集的那些資料,滅門屠夫的作案手法。在他逼迫著受害人在伴侶和孩子之中做出選擇之後,會把他們一個個都殺死,無論最後做出什麽樣的選擇,都難逃連環殺手的毒手。
阿爾巴利諾不認為巴特會例外。
而如果這個連環殺手一開始的預判就是巴特會去救克萊拉的話,這裡就一定有一個陷阱在等著他。
那條通往樓上的貨運管道雖然門被釘死了,但是氧氣混合了一氧化碳,一定還在一點一點地通過門縫向通道裡溢出——
然後,他們聽見了錚的一聲,什麽東西撞擊貨運通道的金屬管道的清脆聲響。
這是一種多麽熟悉的場景啊,近乎到了諷刺的程度:聖誕前夜的時候也是這樣,赫斯塔爾從排煙管裡扔進了那枚銀色的鈴鐺,那正是昭示著死亡的某種東西——事後,消防員們會在這個房間廢墟的殘害中找到一塊漆黑扭曲的金屬,那就是被從貨運通道裡扔下來的一枚打火機。
當一氧化碳在空氣中的濃度在百分之十二點五到百分之七十四點五之間的時候,遇到明火都會發生爆炸。那撞擊聲響起來的時候他們幾乎已經走到了門口,但是接下來的事情又是發生的那樣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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