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代咬著牙又問了一遍:“阿爾巴利諾在哪裡?”
“六尺之下,”赫斯塔爾冷冰冰地回答道,“新挖開的修女的墳塋中,同他的大理石雕像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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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蛹 04
當天晚上,赫斯塔爾如期見到了阿爾巴利諾·巴克斯。
一切看上去和往日都沒有任何分別,由一個獄警把赫斯塔爾帶到了這個時間已經沒有監獄的醫生在值班的、空蕩蕩的醫務室裡。這個時候窗外天已經全黑了,從這個角度看去,窗外依然是新塔克爾聯邦監獄高而寬廣的牆壁,和那些掛滿了聖誕彩燈的街道比起來顯得格外寂寥。
阿爾巴利諾就站在窗前,穿著那套糊弄人的白大褂,臉上掛著一個笑容。
赫斯塔爾的臉上冷冰冰地看不出喜怒,這正是他站在受害人旁邊的時候會讓檢察官頭痛不已的那種表情。門在他身後無聲地關上了,獄警們對於這一切都習以為常,而他本人則大步走到阿爾巴利諾面前,不耐煩地動了動手腕:手銬的金屬發出輕微的碰撞聲響,他無聲地催促阿爾巴利諾把這礙事的玩意快點給他解開。
阿爾巴利諾臉上的神情還是沒怎麽變,他微笑著從白大褂口袋裡抽出一截鐵絲,相當熟練地幫赫斯塔爾撬開了手銬。赫斯塔爾把手腕慢吞吞地從鋼鐵的束縛之間抽出來,漫不經心地揉了揉手腕上壓出的一道紅印——
然後他乾脆利落地揍了阿爾巴利諾的腹部一拳。
“長官,我們發現了些東西。”
哈代從一堆文件裡抬起頭的時候,看見亞歷山大正站在門口,臉上的表情奇怪地糾結。
哈代去新塔克爾聯邦監獄一趟之後,其他人就都散了,貝特斯的實驗室裡還有一大堆實驗沒做完,奧爾加也適時地消失了,就好像對哈代在監獄裡見赫斯塔爾之後問出個什麽結果毫不擔心似的。
這個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徹底黑下來,入夜之後天又開始下雪,本來在哈代的計劃裡,沒有什麽特殊的警情他今天就會按時下班回家——這天已經是二十二號,但是他家擺在客廳裡的那顆小小的聖誕樹還沒有被裝飾完,當一個孩子的父親是警察而母親是檢察官的時候,她就有可能遇到這樣的事情。
但是看亞歷山大的表情,他很可能是沒有回家裝飾聖誕樹的機會了。
哈代壓抑住了自己想要歎氣的衝動,放下手上的筆,問道:“怎麽了?”
“是這樣的,您不是讓我去聯邦監獄的檔案室裡找阿瑪萊特這段時間的檔案嗎,檔案管理員已經休假了,我花費了好長時間才弄到檔案室的鑰匙。”亞歷山大一邊往哈代的辦公桌前走一邊稍微晃了晃手裡的紙箱,要是哈代沒弄錯的話,那裡面裝的都是阿瑪萊特的檔案,“我檢查了裡面他收到的所有信件的複印件,沒有看見他與別人聯系的跡象,除了見那個姓施海勃的記者之外,他也沒見過別的訪客……但是他還有一點和其他犯人不太相同。”
亞歷山大說著把手中的箱子放在桌面上,然後把裡面最靠上的文件夾遞給哈代:“這個。”
哈代一頭霧水地翻開那玩意,然後發現那東西好像是某種知情同意書的複印件:“……臨床實驗持續六個月整……受試者對有可能出現的藥物副作用完全知情……這是什麽東西?”
“是這樣,新塔克爾聯邦監獄和維斯特蘭州立大學生物與醫藥實驗室有合作,獄中的囚犯可以作為臨床實驗的志願者,自願試用一些臨床藥物,成為志願者以後往往可以享受一些更好的待遇,比如說有些實驗會提供營養更豐富的一日三餐、或者可以給犯人調牢房什麽的。”亞歷山大解釋道,從他的表情看,他顯然也認為這種合作關系很異想天開,“這個合作項目已經持續了一年多了,這個提案當初是被市政廳簽字通過的。”
“阿瑪萊特參與了其中一個實驗?”哈代問道,他感覺到自己聲音中的震驚已經濃厚到一個程度了,他沒關注阿瑪萊特入獄之後的事情的這段時間究竟都發生了什麽?
當然,他也明白亞歷山大的意思:現在看來阿瑪萊特在監獄中沒有和監獄外的人聯系,沒有和什麽可疑人物會面,現在看起來,如果他真的通過什麽途徑接觸到了禮拜日園丁,也就只能通過這個奇怪的“實驗”了。
“是的,似乎是一個關於通過藥物降低男性暴力傾向的課題。”亞歷山大說道,然後他頓了一下,好像有什麽詞讓他很難說出口,“嗯,實際上我剛才聯系了維斯特蘭州立大學生物與醫藥實驗室的一名教授——但是不是負責這個課題的人,現在臨近聖誕節,他們大部分人都已經放假了——那個教授告訴我,您手中那份文件中提到的藥物,基本上就是大分量的鎮定劑加上……呃,負責化學閹割的藥物。”
阿爾巴利諾低低地嗚了一聲——要不是外面守著獄警,他肯定不介意嚎得再大聲一點,就算是室內隔音不錯,他一般也不會冒這種險——整個人悲慘地蜷起來,因為忽如其來的疼痛而顫抖著。
他把額頭砸在了赫斯塔爾的肩膀上,用稍微有點誇張的語氣小聲嘟囔著:“赫斯塔爾!”
對方完全無視了那顆在他脖頸附近拱來拱去的頭,他垂著眼睛,冷冰冰地指出:“你在裡奧哈德·施海勃家裡殺了一隻羊,然後把它的內髒堆在了他家的鋼琴裡?”
“你不喜歡薩爾瓦多·達利嗎?”阿爾巴利諾用相當無辜又委屈的語氣問道,“我就很喜歡達利。”
“問題根本不在於達利。”赫斯塔爾歎了一口氣,他伸出手抓住阿爾巴利諾卷曲的頭髮——自從對方的頭髮越長越長之後,他做這個動作也越來越順手了——手指微微收緊,迫使對方的頭抬起來一點,俯視著這雙綠色的眼睛,“首先,你這樣做基本上就是跳到哈代警官面前大喊‘我還活著’;其次,就算你一定要這樣做,今天晚上也並不應該再來這裡,你就沒想過他們很可能已經調查到你身上了嗎?最後,你不能我說一個什麽思路你就在外面搞出個一模一樣的東西來——這是剽竊。”
阿爾巴利諾睜大眼看著他,手臂還是懶洋洋地環在他的腰上。此人說話的時候聲音裡那些愉快的成分證明他顯然沒有在反省任一方面,他說:“巴特那邊不用擔心,他們不會一下就懷疑到珍妮·格裡芬那邊的:你參與的實驗某種程度上是保密的,監獄方面不會在第一時間就把資料拿到WLPD面前,我估計從案發到他們注意到我,中間至少有十二小時的時間……另外,我稍微賄賂了一下一個住在實驗室街道對面的街邊的流浪漢,如果有警察出入那棟建築物,他會立刻聯系我的。”
然後,阿爾巴利諾稍微停頓了一下,可能是為了營造某種拙劣的戲劇性。
“另外,”他聲音輕快地說,“這可不算是抄襲,這是致敬。”
“我可沒聽說過在被致敬者完成作品之前就開始的致敬。”赫斯塔爾完全不為所動地指出,他見多了阿爾巴利諾的這種花言巧語了。
“……或者你就當是一次小小的報復吧:現在咱們扯平了。”阿爾巴利諾從善如流地改口道,“當初我對著理查德·諾曼那張令人乏味的臉整整做了三個月的計劃,然後維斯特蘭鋼琴師一聲不吭地就把他殺掉了,最後還得由我給他做屍檢——你有沒有想過當時我心裡的感受?”
赫斯塔爾盯著阿爾巴利諾,後者沒錯過他臉上閃過的一點點驚訝的神情。阿爾巴利諾想了想,然後說:“啊,我沒告訴過你這事,對吧?”
事實上,要不是維斯特蘭鋼琴師早禮拜日園丁一步殺死了理查德·諾曼,園丁可能也不會馬上就去下手殺托馬斯·諾曼,還把案發現場布置成和對方相呼應的狀態。要是赫斯塔爾殺的不是他的目標,他很可能也不會在發現赫斯塔爾很可能就是鋼琴師之後,那樣興致勃勃地頻頻試探對方——畢竟,鋼琴師和園丁已經在這個城市裡共存很多年了,如果他會主動對對方感興趣,那很多年之前就應該感興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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