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有一個聲音——在他的腦海裡響起來的時候聽上去奇異地像是阿爾巴利諾——正在提醒他:你的輕舉妄動將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赫斯塔爾緩慢地吞咽了一下,然後猛然轉身,向著那棟教會福利院的舊址重新走去。
米達倫和別的孩子們一起被關在一個大房間裡,他們的手都被綁在了身前,已經持續綁了好幾個小時。現在米達倫的胳膊已經麻了,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手指所在的地方。
這是他被抓到這個地方以來第一次看見其他孩子,之前那些可怕的家夥把他們送到另外那個大房子裡去的時候,都是讓他們在單獨的隔間裡就蒙住眼睛,分別一個個帶到車上去的。
現在跟他在一起的有另外十三個孩子,大的和他差不多高,年齡小的怎麽看都只有六七歲的樣子;其中有幾個正躲在角落裡小聲的抽泣,另外有些驚恐地打量著四周,還有幾個孩子只是眼神麻木地注視著空空如也的牆壁。
這到底是怎麽了?從前守衛們從來都阻止孩子們見面,有什麽不尋常的事情發生了嗎?米達倫打量著四周,覺得自己的心跳從來沒有跳得這麽快過。但是那把刀正貼在他的肋骨附近——那個表情很冷漠但是心地出乎意料的善良的記者先生給他的那把刀,被體溫捂暖的金屬物帶給了他一些薄弱的安全感。
那個記者先生說會寫出報道、然後讓別人來救他們的。他當時給出了自己唯一摸索出的那條路線,或者警察能通過那些信息找到他們吧?
米達倫正胡思亂想著到底要不要用那把刀偷偷割開繩子之類的問題,就在這個時候門忽然被打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門口,有不少孩子條件反射地一縮,爆發出一兩聲抽泣。
“都他媽別哭了!”那個凶神惡煞的男人大聲喊道,“跟我走!快!”
麥卡德跳下車,他的襯衫外面套了一件標著FBI字樣的防彈衣,腰間別著手槍。雖然跟電視劇裡演得不一樣,BAU不負責踹門和親手解救人質,但是這樣的裝備還是萬無一失。
約翰·加西亞跟在他後面下了車,自從他進入BAU以來從來沒有參與過這麽大的行動,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激動,他從頭髮尖到腳指頭都在打顫。而其他SWAT小組的人也已經下車,一組留在原地待命,另兩組從正門突入,其他的小組早已繞到建築物外牆的其他方向上去了,背影消失在凌亂的、尚未變綠的雜草叢中。
“我們現在……”加西亞說道,他的嗓子有點乾澀,期間不得不停下來重新措辭,“我們現在只能等嗎?”
麥卡德沉著地看著裡面,點點頭:“等SWAT小組控制住局面,咱們才能進去——希望到時候還能從裡面找到一些足以給這個案子定罪的線索,以現有的這些線索法官簽署逮捕令簽署得都很勉強,如果那裡面沒發現孩子的蹤跡,咱們的麻煩就大了。”
但是看布爾警官那個神秘的線人帶來的線索,麥卡德其實認為斯特萊德是那一系列河道拋屍案的始作俑者的可能性很大。但是他早已不再天真了,又沒有奧爾加·莫洛澤那樣沒心沒肺毫不在乎,所以他知道,這種跟大人物有瓜葛的人很難定罪,就算是被指控也有辦法金蟬脫殼。
與其讓斯特萊德在監獄裡呆個毫無意義的兩三年,還不如想辦法讓他直接被保釋出去……只可惜現在阿瑪萊特那邊應該對這個案子一無所知,畢竟現在連巴克斯醫生都不常來警局了。
如果他能在赫斯塔爾·阿瑪萊特面前透個底,對方會遵循他的期待去殺斯特萊德嗎?等鋼琴師殺了斯特萊德、他再抓住鋼琴師,這當然是個兩全其美的策略,但是……
他身邊的加西亞還一臉緊張地望著建築物的方向,而麥卡德早已神遊天外了。那天真的年輕人還尚不知道所謂“調查”、“證據”、“法律”等詞內在的缺陷,如果所有案件都依靠證據,總有些人會因為僥幸逃離製裁,就像當年的辛普森案,就像斯特萊德這樣的人,就像赫斯塔爾·阿瑪萊特那樣的人。
他既然無權審判他人,又不想像鋼琴師那樣擅動私刑,就只能選擇最後一種辦法。用最後一種辦法,斯特萊德就可以死在殘酷的殺人狂手上,而另有一套“證據”可以用來對付身後沒有多少政治勢力的阿瑪萊特。
當然,那是等SWAT的人成功之後他才要開始謀劃的事情。
如果奧爾加·莫洛澤還有再次睜開眼的可能性的話,她就會指出——就像她永遠在沒完沒了地說的那樣——“麥卡德,你並不是萬能的,你有一天也會出錯。”
麥卡德明白她的意思,抱著他這樣的想法的人,為沒有被發現罪名的人織羅罪名,有一天也可能把真正無辜的人送監獄。
但是他是和其他人不同的……他是不會出錯的。
拉瓦薩·麥卡德出神地注視著前方沉浸在黑暗中的建築物,這黑暗中的鬼怪,罪惡的漩渦。
至少,現在還沒有出錯。
躲在那輛破破爛爛的自動擋汽車裡的老亨特發現,有不少車子從不同的方向靠近了福利院的外牆,然後紛紛停在了附近隱蔽的角落。
他的眉頭慢慢地皺起來,額頭堆積出鮮明的皺紋:那是警方的車嗎?麥卡德終於開竅了?——由於滅門屠夫一案裡麥卡德的表現,亨特對這個FBI探員並沒有太多的好感。或者說,那是斯特萊德手下的人,他們正準備搞出什麽大動作?
從望遠鏡裡只能看見那些是黑色的吉普車,並不能辨別出什麽特別的特點,它們都被快長到一人高的雜草覆蓋住了,在亨特的角度,連從車上下來的什麽人都分辨不出來。
亨特緊皺著眉頭左思右想,最後低低地罵了一聲,推開車門、一瘸一拐地下了車。
在這麽遠的地方什麽都看不清楚,如果是警方的人也還好,如果真的是斯特萊德的人怎麽辦?斯特萊德為什麽要派這麽多人來這個地方?亨特知道這個建築物裡應該除了孩子們什麽別的也沒有,他們不會真打算殺了孩子們滅口吧?
亨特從副駕駛座側面抓起了他的那把雙筒獵槍,一邊忍住疼痛的嘶嘶抽氣聲,一邊向著建築物的方向走了過去。
赫斯塔爾按原路返回了福利院舊址的方向,他現在依然站在路邊漆黑的林間,但從這個角度已經能看見福利院的大門:一輛明顯屬於SWAT的吉普車停在門口,一隊全副武裝、帶著頭盔的特警在那裡待命。而麥卡德和另外一個穿著有著FBI標識的防彈衣的年輕人也站在附近。
與此同時,另外一輛轎車沿著道路疾馳而來,隨著一聲長長的刹車聲在院牆外面停下了。哈代警官和另外一個穿警服的高大男人從車裡跳下來,也快步向著麥卡德的方向走去。
——果然,警方先他們一步到達。雖然沒法想到WLPD是怎麽做到的,但是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赫斯塔爾定定地盯著那片黑暗、建築物中少許亮光,就好像是血河中飄搖的燈火。那聲音依然在他耳邊不歇地咆哮,他從嘴唇之間嘗到了一種虛幻的血腥味。
“神父在哪裡?!”
十四歲的他當時這樣喊道,手指扯緊那根銅絲的時候金屬絲勒進手指裡,令他感覺到一陣隱約的疼痛。那個助祭倒在他身下,嘴唇發紫,身體痙攣,手指無聲地抓撓過地面。
“他在哪裡???”
“他……他走了。他昨天就走、走了。”對方費力地喘息著,斷斷續續地說道,把那些支離破碎地詞語一個一個地從嘴唇之間擠了出來,“你……錯過了機、機會。”
赫斯塔爾看著遠處那棟沉默的佇立著的建築物,慢慢地吸了一口氣,然後邁出了一步。
——下一秒,他的手腕就猛然被一個人抓住了。
赫斯塔爾平靜地轉身,看見阿爾巴利諾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顯然是在看見那些SWAT的車子以後趕來找他的。對方的嘴角罕見地沒有嘬著笑意,眼睛像狼那樣明亮。
“你沒有按原計劃沿下水道進入孤兒院舊址。”赫斯塔爾平靜地敘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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