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穩定地送來潮濕的水汽,他們所在的並不是非常熱鬧的街區,街邊行人稀疏,偶爾能聽見黑暗的巷弄中穿出幾聲貓叫。麥卡德漫無目的地沿著河流一路向前,就在他準備穿過一座石頭的拱橋的時候,猛然停住了腳步。
拱橋的橋欄上只有一盞路燈的是亮著的,在石頭的地面上灑下了一種月光一般的白色光輝。有一個人就站在燈下,面孔沉浸在額發間投下的濃重陰影裡,在燈光下看上去他的頭髮約莫是黑色的,而眼睛則是一種明亮到駭人的綠色。
拉瓦薩·麥卡德站在距他約六七米處,打量了他一陣,然後平靜地開口了。
“禮拜日園丁。”他說。
“嗨,”對方聲音愉快地回答,“又見面了,麥卡德探員。”
第109章 樊籠之下 06
布魯斯·普利茲克在一輩子中遇到了許多對普通人來說足夠糟糕的事情,包括慰問槍擊案傷員、被抗議者堵門謾罵、在新聞發布會上被記者夾槍帶棒地質問等等;但是如果讓他回憶起來,他會說他一生中最糟糕的時刻,就在加布裡埃爾·摩根斯特恩出現在他的面前的時候。
他怎麽也想不通那些照片怎麽會出現在這個明顯來自於異國的女人手上,斯特萊德不可能把這種東西交到別人手上。而通過她措辭之間若有若無的暗示他則可以確定,這個人手上有的不只是照片,甚至可能還有視頻。
“我的政治生涯完蛋了”——這是他腦海裡最為明晰的一個念頭,可以說十分有理有據。
下一刻他已經老老實實地坐在摩根斯特恩為他指出的那個座位上,像是個沒有生命的提線木偶,順從到了他都要唾棄自己的地步。而加布裡埃爾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他,那雙紅唇在夜色裡微笑。
“我能猜到你大約在想什麽,”然後她悄聲說道,“但是別擔心,我不是來阻礙你競選州長的。實際上,只要你足夠配合,我實際上是個很好說話的人。”
普利茲克聽見站在他身後的那個拿刀的男人又歎了一口氣,就好像對她的措辭深感無奈似的。
“是這樣,”加布裡埃爾對那聲歎息充耳不聞,聲音平緩地繼續說下去,“我在維斯特蘭的東城區開了一家店,就如同所有第一次從歐洲進軍這塊大陸的經營者一樣,我既沒有什麽門路,也沒法找到什麽捷徑。總之,我很快發現,在維斯特蘭這樣的城市想要站穩腳跟有些困難……因此,我請求你在這方面的幫助,普利茲克先生。”
普利茲克打了個磕巴:“什、什麽?”
他心中升起一種明顯的荒謬感:一個手裡拿著刀的家夥站在他的身後,顯然打算他一有異動就割斷他的脖子,而這個女人就是來跟他談這個的?
“你知道東區是個什麽狀況,維斯特蘭的大半黑幫可都擠在那個地方了。”加布裡埃爾聳聳肩膀,語氣十分無辜地說道,“現在店裡看場子的人水平良莠不齊,我的店面裡可愛的舞女們每天受上門收保護費的混混們騷擾,還有些藥販子想在店裡賣致幻劑和搖頭丸……這可對經營十分不利。”
她頓了頓,然後說出下一句話,就是這句話讓普利茲克覺得他們兩個之間肯定有一個瘋了的。
“我聽說你在東區的很多黑幫裡很有話語權,這並不奇怪,黑幫和政府要員勾結基本上算是維斯特蘭的傳統了。”加布裡埃爾聲音柔和地說道,“所以我希望您可以從中為我周旋遊說一下……我希望最後能達成這樣的結果:以維斯特蘭東區紅夜鶯街7號為中心,東區的黑幫勢力向北退至第九大道,向南退至文森特公園,向東退至帕裡克街,向西到華萊士街附近。”
加布裡埃爾用手指在空中劃了一個圖形,而對維斯特蘭街道分布很熟悉的普利茲克隨著她的話語在心中迅速勾勒著這些街區的形狀——
“中間留出的位置,歸我。”
普利茲克沒忍住一句話衝口而出:“不可能!那比諾曼兄弟實際掌控的街區的面積還要大!”
“你不需要我的提醒:諾曼兄弟已經死了。”加布裡埃爾陰惻惻地看了他一眼,“再者說你也很清楚,諾曼兄弟的幫派只不過是個三流黑幫,我提出的要求可不算是獅子大開口。”
普利茲克可算是弄明白了,他面前根本不是什麽來自異國的女性商人,而是個實打實的黑手黨。他乾燥地吞咽了一下,艱難地說道:“但是你剛才提到的這個區域中至少涉及到三個幫派,讓他們放棄自己的地盤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這……”
加布裡埃爾滿不在乎地笑了一聲:“那就許給他們別的好處,我不在乎你用什麽方法,至少希望你不要拒絕我。”
普利茲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低聲問道:“否則呢……?”
“否則你和未成年人的性愛視頻會在新聞上循環播放,而我則不得不用更加不得體的方法拿下我想要的區域。”
加布裡埃爾柔和地回答,輕柔的語調和嘴裡說出的內容十分不搭調,普利茲克根本不願意想象她口中的“不得體”是種什麽血流成河的場景。
而她正繼續說下去,聲音就好像是誘勸:“我不希望我們最後走到那一步,普利茲克先生,畢竟那可不算是什麽雙贏局面。況且,我一向是支持你的——我還等著你當上州長的那一天呢。”
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也還是微笑著,就好像披著女人皮的惡魔。她聲音裡某種不見血的威脅讓普利茲克無法控制地發抖,這個時候他才發現,他的襯衫已經被冷汗浸透了。
他嘗試了兩次,才成功地把聲音從嗓子裡擠出來。
“好的……好的,我需要試試。”他說,“但是這很困難,您得、您得給我一點時間。”
赫斯塔爾定定地盯著那個出言調笑的混混。
好極了,他現在已經很肯定拉丁王幫確實不打算放過他了,他在給黑幫做律師的時候,聽說過監獄浴室由於沒有獄警現場看守,是個很容易發生暴力事件的地方,現在看來確實如此。
赫斯塔爾還沒說話,菲斯特那家夥跟已經受驚的鳥類一般跳起來,躥到離所有人最遠的牆角,手忙腳亂的系好浴巾、然後貼牆站好,一副“你們打架歸打架,可不要波及到我身上”的態勢。
而整個浴室裡就沒有人打算理他一下,不愧是“人見人愛”的菲斯特——這估計是人見人愛的最高境界:完全沒有存在感。鑒於他長著那麽一張英俊的臉,這事還真是挺神奇的。
與此同時,赫斯塔爾確定站在他面前的那個混混完全不打算讓開出去的路了。
“讓開。”赫斯塔爾懶得跟面前的這個人廢話。
“別呀,”那家夥繼續笑眯眯地說道,從語調到肢體語言都很像是教科書裡標準的變態。他在說這話的時候甚至毫無必要地頂了一下胯,就為了向浴室裡的誰——不知道是誰,估計並沒有人想看——展示他硬起來的陰莖。“我聽說化學閹割的話會長胸是嗎?不知道醫療室裡的那些小護士是怎麽檢查你的?不如讓我也看看——”
他這麽說著還真向前伸出手去,赫斯塔爾連眼都沒有眨一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另一隻手扣住他的肩膀,一步向前,手中哢擦一擰——這個人發出一聲粗啞的嚎叫,一邊臂膀毫無疑問是脫臼了。
然後赫斯塔爾松開他的胳膊,伸出手去狠狠地拽住他的頭髮,順勢把他往前一搡。這個人在無法保持身體平衡的情況下踉踉蹌蹌的面朝上向地上倒去,赫斯塔爾就著這個姿勢抓著他的頭髮,把他的頭重重地向牆上的水龍頭上磕去。
就只是沉悶的一聲,赫斯塔爾就感覺到有血濺在了自己的手上。然後他松開手,那些發絲從他的手指之間滑脫,這個人軟綿綿地倒在地上。
血是溫熱的,一般情況下,赫斯塔爾會對此感覺到滿意:雖然說來奇怪,但是他確實享受血濺在手指上的感覺,維斯特蘭鋼琴師會成為一個只在給受害人開膛破肚的時候才摘下手套的連環殺手,著實不令人感到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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