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我看上去像是那種只要抓住了凶手就會一拍屁股一走了之的人嗎?”被稱之為亨特的那個人反問道,語氣怎麽聽都有點粗魯,人怎麽能用這種語氣對病人的家屬說話呢?
他若有所思地停頓了一下,可能是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自己不太禮貌,把聲音放軟了一些:“我很敬佩莫洛澤的工作成果,在此之前我只是聽過她的名字,現在看來,她確實並非浪得虛名。”
“我只是想說,我以為你今天會去參加那個發布會。據我所知,發布會下午三點舉行,現在你不應該已經準備去現場了嗎?”巴克斯醫生很有耐心地說道。
亨特冷哼了一聲,說:“他們打算略過我在整個事件裡起的作用。”
“以吊銷你的執照作為威脅?”巴克斯醫生饒有興趣地問道。也許我應該收回剛才的評價,那並不是什麽強裝鎮定,他的自製力肯定相當強大。
但一想到現在他心中是怎樣的滴血,我覺得我看向他的目光都透著一絲同情。
這兩個人並沒有注意到我越過書籍在偷看他們,那個亨特繼續語氣很不好地說:“顯然他們認為這件事涉及到什麽程序問題……那群混蛋覺得我越權了,就好像根本沒想到我要是不去找莫洛澤很可能會死更多人一樣。你真的覺得哈代警官一個人能把他的妻女救出來嗎?莫洛澤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不言而喻。”
“我認為,”巴克斯醫生慢吞吞地說道,“如果你沒有去找奧爾加,她現在也不會落到現在的境地。”
天啊!我忽然意識到我會看見什麽了:就是那種來自親密戀人的崩潰戲碼,“如果你們不怎麽怎麽樣我女朋友肯定不會變成植物人”什麽的。如果這真的發生了我該怎麽辦?如果他往那個亨特臉上揍一拳,我應該去叫保安嗎?
“你是在怪我嗎?”亨特謹慎地問道。
“不,”巴克斯醫生回答,“我認為你做得很好。”
……唉???
然後他緊接著又補充道:“有很多人因此得救了,克萊拉今年才十歲,她當然不應該死於煤氣中毒。”
我覺得我根本沒法裝模作樣地拿著一本書了,就算是那是我最喜歡的小說也是這樣。如果不是我在偷聽他們的談話,我簡直想要跳起來給這位醫生鼓掌:多麽感人的一種情懷!為了救人甚至原因付出失去所愛的代價,這簡直是一種道德上的勝利。
亨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這真是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這是人說的話嗎?我很奇怪為什麽這個叫亨特的一句話說得比一句話難聽,難道他是想要拆散莫洛澤女士和巴克斯醫生的前男友什麽的嗎?雖然我不應該抱什麽偏見,但是這年齡也差太多了吧?
“你不這麽認為嗎?”巴克斯醫生的涵養真好,他聽上去完全沒有生氣的樣子。
“你要是真的這麽認為,在第十五大道的那棟房子裡就不應該用那麽興致勃勃的目光盯著那個麥克亞當。”亨特的聲音聽上去粗糲但是銳利,有些咄咄逼人。
“我有嗎?”巴克斯醫生反問。
“你有——雖然當時你身上甚至受著傷,但是我很確定你有——一般人不會發現的,或許阿瑪萊特什麽也不會察覺,但是我們這種人對那種氣息是很敏銳的。”亨特的語速很快,他往前邁了一步,貼近到離巴克斯醫生近到有點失禮的程度。雖然我完全沒有聽懂他們在說什麽,但是還是忍不住緊張地盯著他們看,因為我總覺得亨特好像想要對著對方開一槍。“你知道當時我是怎麽想的嗎?我在想:我用刀刺傷的不是這間屋子裡最危險的猛獸。”
“噢,”巴克斯醫生說道,他再次開口的時候,聲音顯得異常低沉,“你是怎麽知道什麽是猛獸的呢?”
“因為分辨它們是獵人的工作。它們當然沒有落入任何捕獸夾、沒有在枝梢上留下毛發、沒有在泥土上留下任何一個腳印。但是當獵人們聞到它們的氣息,就知道它們到底是狼還是狐狸了。”亨特輕飄飄地揮了一下手,“而——巴克斯醫生,我關注過蘭登的案子,他們說是他殺了酒吧後巷裡的那個女孩。但是你的指紋到底是怎麽出現在那把刀上的?”
我差點在休息室裡尖叫起來。
我終於想起來是從哪聽過巴克斯這個姓氏的了!阿爾巴利諾·巴克斯,維斯特蘭法醫局的首席法醫,就是那個被懷疑殺了他前女友的人!但是當然,後來他被證實是冤枉的,好像因此警局還不得不賠償給他一筆精神損失費,這個案子當時可是有很多報道的。
那個新聞爆出來之後,醫院裡一位快五十歲的護工還跟我講了些別的八卦。她在這家醫院裡幹了快大半輩子,因此知道巴克斯醫生的父母都是這家醫院裡的外科醫生——他父親好像特別有名,在心臟手術方面有很高的造詣。
但是不幸的是,在巴克斯醫生很小的時候,他母親就出了意外溺亡了,過了沒幾年,他父親也得抑鬱症自殺了。
那麽我想他後來成為了一個花花公子也並不令人意外,這肯定是對淒涼的童年生活的某種代償。
這樣說,他終於結束了那種花花公子的生活,選擇安定下來了?當然了,那位莫洛澤女士雖然身材很好,但是也不算是頂頂漂亮的類型(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她太憔悴了所以我沒法準確地判斷顏值),他應該是被一個警局顧問的才華所折服吧?
這不是好些年前電影裡最流行的那種浪漫愛情影片嘛?一個才華橫溢的浪子愛上了一個清純美麗的女孩,在自己的戀人身上感受到了愛與家的溫暖,最後在女孩的影響下成為了一個品德出眾的、可靠的男人。
“你懷疑我嗎?”巴克斯醫生平靜地問。
現在我甚至有點討厭這個亨特了,他怎麽能懷疑一個明顯是被冤枉的人呢?蘭登那個案子的報道再清楚不過了,犯罪現場調查小組在蘭登家找到了受害女性的頭髮,要是案子是巴克斯醫生犯的,那個蘭登家怎麽會有那些頭髮?
“我擔心你。”亨特粗啞地說道,“不瞞你說,在蘭登那個案子的時期,我稍微調查過一下你,然後我注意到了你的母親。我不得不說,她的經歷……十分有趣。我希望你別步她後塵。”
——這又是什麽混帳話?他覺得巴克斯醫生會自殺嗎?因為他重傷的女朋友?要是我是巴克斯醫生,現在就真的會去打他了。
……等等,不對,他得抑鬱症自殺的不是父親嗎?
我真的一頭霧水,感覺自己一個字也沒聽懂。但是巴克斯醫生顯然沒生氣,他再開口的時候,我甚至從他的聲音裡聽出一種笑意來。
“亨特先生,”他輕柔地說,“不管你在做出什麽指控,都請你千萬謹慎。”
他涵養真好,真的。而亨特停頓了一會兒,意義不明地說道:“我會看著你的。”
然後他轉身,動作沉重地一瘸一拐地走遠了。
巴克斯醫生目送著他的背影離開,然後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然後他慢吞吞地走進休息室,在我身邊隻隔著一個位置的座位上坐下了。
我終於坐不住了,在知道了這麽多前因後果之後不出言安慰一下這個可憐人,總讓我感覺寢食難安。雖然可能確實很突兀,但是我猛然轉向他,對著他說:“不用擔心!你的戀人會好起來的!”
現在回想起來,不知道我有沒有把他嚇一跳。總之,他明顯愣了一下,然後忽然笑了起來。
——他笑起來真好看,要不是我知道他有女朋友還特別重情,我現在肯定就去要他的電話號碼了。
“謝謝你,小姐。”他輕柔地回答,“我猜我還沒有痛失所愛呢。”
第66章 奧瑞恩·亨特的手稿
我知道我的很多同行都打過這樣的算盤:年輕的時候要放手一搏,嘗試些刺激的委托,賺點大錢。等洗手不乾之後,看看能不能給自己出版一本自傳,或者運氣好的話,會有電視製作人看上你的故事——他們甚至會給你拍一部電視連續劇,就好像他們給杜恩·李·查普曼拍的那些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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