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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與槍》第246章
  法槌落下,發出沉重的當的一響。



  “現在休庭。”



  人群中的記者在散去,大部分步履匆匆、一邊擠出大門一邊打著電話,顯然正急著把審判的結果廣而告之——然後人們會讀到它:在午休的時候,在地鐵站或在校車來臨之前,在晚飯的桌子前面談到它,在入夜的酒吧裡爭論它。



  人們讀到它。然後把他遺忘。



  赫斯塔爾在兩位警察的簇擁之下走過法院的走廊,他們算是體貼地把他帶向了另外一條遠離公眾的出口方向,以免在他離開法院之前就先被記者們撕碎,也就是在這個時候——



  “赫斯塔爾。”



  警察們停下腳步,赫斯塔爾轉過身去,他身後不遠處正是坐在輪椅上的奧爾加·莫洛澤,身後站在那個負責推輪椅的護工,後者一臉的局促,中間還透著點驚恐,顯然從未面對過殺人凶手。



  “一般人不會願意跟已經被定罪了的凶手交談。”赫斯塔爾看著奧爾加,平靜地說道。



  “我是好為人師的,”奧爾加聳聳肩,坐在輪椅裡的高度讓這個動作失去了往日的說服力,“我猜你有問題要問。”



  赫斯塔爾輕微地皺起眉頭來,好像很驚訝她會這麽說一般,然後他問道:“你真的不是靈媒嗎?”



  “我只是太了解你們了,”奧爾加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來吧,我來者不拒。”



  但是赫斯塔爾卻沉默了,好像他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或者應不應該開口。那一瞬間,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傳說中那些侍奉著太陽神的神殿祭司,就如同他們正站在德爾菲的阿波羅神殿,而他面前的奧爾加就是太陽神的女祭司皮提亞。



  赫斯塔爾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才開口問道:“你要是看了之前的審訊筆錄,就會知道作為凶器的那把槍之前是屬於阿爾巴利諾的。”



  “是的,”奧爾加從善如流地回答,“你在筆錄中說阿爾巴利諾把那把槍作為聖誕禮物送給你——你想要問的問題是什麽?”



  “他沒有給我那把槍,”赫斯塔爾的眉頭好像皺得更緊了,“他給我的禮物是鎖著那把槍的保險箱的鑰匙,但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他為什麽不直接把那把槍交給我?”



  “所以你的問題是‘他為什麽要給你鑰匙’?”奧爾加愣了一下,然後仿佛不可置信似的笑了起來。



  “恐怕我還沒發現這個話題的有趣之處。”赫斯塔爾乾巴巴地回答。



  “啊,抱歉,我之前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我以為既然你已經很能理解阿爾那種彎彎繞繞的說話方式,就毫無疑問地能明白他想要表達的意思……這樣說今天你站在證人席上的奇怪發言聽上去就更有邏輯了,‘我們之間不是戀人關系’之類的。”奧爾加還是沒有收斂起笑容,她抱起手臂,不知道為什麽看上去滿意極了,像是個志得意滿的中學老師,“不要因為他表達的對象是你而質疑整個分析的正確性,就拿你平常用來理解阿爾的那一套邏輯來理解這個行為的出發點就好——”



  赫斯塔爾仿佛微微怔了一下,他並不是沒有往最簡單的方面想過,但是……



  “因為顯然,阿爾覺得送給你一把能打開鎖的鑰匙比送給你一支只能受控於他人的武器更能表達他的意圖,”奧爾加一錘定音道,“我聽說那把槍是他父親自殺的時候留下的遺物?他想要表達的意思還需要我再重複一遍嗎?”



  那隻被遺留在阿爾巴利諾的舊宅的保險箱裡裝著屬於這個非人一般冷酷的殺人狂的、最後一點來自於舊日的遺跡。



  ——赫斯塔爾擁有唯一能打開那扇門的鑰匙。



  奧爾加出於某種惡劣的興味,饒有興趣地看著赫斯塔爾的眼睛微微睜大了,眼底有某種極似驚愕的神奇一閃而過。然後他非常迅速地開口了,就好像想要馬上轉移話題一般。



  “謝謝。”他短促地說道,仿佛感覺到不自在並且還有些惱怒似的,“我想我已經明白了。”



  奧爾加搖了搖手指,顯然沒有現在就閉嘴的意圖:“而我來找你還因為另外一件小事。”



  ——她為了製造懸念一般停頓了一下。



  “在陪審團休庭討論的時候,法院收到一份點名要寄給你的‘禮物’,”奧爾加繼續說,聲音裡的笑意並未完全散去,“因為WLPD擔心某些……總之,他們把你的禮物的大部分內容拿去化驗了,為了保障你的權益,巴特托我把剩下的少部分交給你。”



  赫斯塔爾輕輕地哼了一聲,似乎已經大體上恢復了冷靜:“哈代警官不願意見我?”



  “他不知道如何面對你,像是他這樣的人,經常會陷入這種糾結之中,我猜她的妻子華莉絲也是一樣。”奧爾加平靜地說道,她示意安妮把她推到赫斯塔爾面前來,然後伸出手,把手裡的東西遞給了對方。



  ——她的手裡拿著一支玫瑰花和一張卡片。



  “本來是一整束花,我看不下一百支。但是你應該明白,現在警方對莫名其妙地寄給你、還沒有落款的植物非常謹慎,剩下的那些大概都已經在貝斯特他們的實驗室裡了。”奧爾加介紹道,用一種看野生動物園裡的獅子的表情看著赫斯塔爾接過那些東西。



  赫斯塔爾打量了玫瑰,玫瑰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依然鮮紅而新鮮;然後,他翻開了那張卡片。



  赫斯塔爾微微愣了一下,好像沒太預料到那張卡片上寫著的內容。他雖然盡力和平時一樣冷若冰霜,但是奧爾加依然敏銳地注意到,有極小極小一絲沒有壓抑住的笑容在他的嘴角一閃而過。



  那張卡片上用毫無特征的印書體印了幾行字,像是奇怪的暗語,或者不可告人的訴說——



  顯然你的時刻已經到來,你的飆風猛刮



  遙遠的、最秘密的、無可侵犯的玫瑰花?



  注:



  [1]關於本文的量刑,文中的這個法官判得偏重。



  一級謀殺未遂並致人重傷:40年



  非故意過失殺人罪:11年



  非法持槍(且造成嚴重後果):5年



  妨礙司法和偽證罪:5年



  襲警罪:3年



  以上這些量刑是查看了一些相關案例以後自己斟酌的結果,非法持槍、偽證罪和過失殺人基本上是按最重量刑來的,襲警本身沒有造成嚴重傷害,但是他等於當著警察的面殺了一個證人(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按一級謀殺起訴)。而我印象中有一個二級謀殺致人重傷被判42年的例子,所以總體上感覺還好……畢竟設定上維斯特蘭州是有死刑的,而要是斯特萊德一個不小心死了估計就得按既遂來了(。



第104章 樊籠之下 01



  奧巴馬執政期間,聯邦政府以及全美大約一半的州政府開始減少監獄中被單獨監禁的囚犯的數量——但是,這其中並不包括維斯特蘭州。



  按照維斯特蘭州法律規定,重刑犯和死刑犯“在被認為有必要的情況下應當”被單獨監禁,而獄警也樂於把經常挑戰監獄規則的違法亂紀者、刺頭和罪大惡極的殺人狂送進單獨牢房,以便使管理更加方便。



  所以毫無疑問,赫斯塔爾·阿瑪萊特,這個被判一級謀殺未遂成立,刑期被稱之為有期、但是考慮到他的年齡最好根本當終身監禁理解的新晉犯人,被帶往位於維斯特蘭市北部的新塔克爾聯邦監獄的時候,理所當然地被安排進了單人牢房。



  所謂的“新塔克爾”在語義上是與“舊塔克爾”相對應的,“塔克爾”曾是維斯特蘭的一間瘋人院。塔克爾瘋人院在十九世紀下半葉到二十世紀上半葉之間曾收治過無數精神病患者,這裡的醫生很有效率地切除了他們的腦葉白質,至少從表面上,這種療法確實取得了顯著效果。



  到了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新塔克爾聯邦監獄依托著已經廢棄的醫院的舊建築物建立了起來,並在新世紀來臨前規模擴大了數倍。但是直到今日,新塔克爾聯邦監獄的死刑犯和重刑犯們仍住在差不多有兩百年歷史的舊建築物中,這些有著厚實的石頭牆面的老房子天然地潮濕、陰涼、采光不佳,獄警之間流傳著死了一個世紀的精神病人晚上在走廊裡遊蕩的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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