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被巷子裡那具面目全非的屍體耽擱,阿爾巴利諾毫不意外地錯過了審前聽證會的絕大部分內容。不過他原定是這次審前聽證會需要出庭的技術證人之一,因此就算是渾身濕透、也得冒著大雨馬上趕到法院去。
等他到達州立法院的時候,檢察官和辯方律師正為一件證據的合理性扯皮。
CSI在紅杉莊園的其中一間“客房”的床單上提取到了斯特萊德的毛發,鑒於斯特萊德辯稱自己在紅杉莊園裡一直住在自己的房間,並且從不知道羅文背著他搞出了強奸小孩那種事,這樣的發現有點讓他之前的發言站不住腳,畢竟站在陪審團的立場上看,既然他曾經住過紅杉莊園那些用來幹什麽事情顯而易見的客房,那誰知道他到底在客房裡乾過什麽呢?
而此時辯方律師正堅稱CSI方面的取證流程不符合規范,這些毛發不能作為合法證據呈現在陪審團面前。CSI中負責給這件證據取證的技術人員——貝特斯的一個同事,阿爾巴利諾在各種案發現場見過他好多次——正作為技術證人出現在庭上,被辯方律師質問得支支吾吾、滿臉通紅。光看他那個樣子,阿爾巴利諾就意識到辯方的指控不是空穴來風,這次取證恐怕是出了點流程上的問題。
——而,那位辯方律師正是赫斯塔爾。
此時此刻,卡巴·斯特萊德正跟一個看戲的觀眾一樣舒舒服服坐在被告人席上;霍姆斯先生也沒有上庭發言,於是就坐在更靠後一點的位置上,對自己的合夥人的表現滿意得溢於言表。
看他們這種勝券在握的樣子,肯定是斯特萊德解決了最大的麻煩,自認為算無遺策了:奧雷莉一命嗚呼,他強奸當年還未成年的奧雷莉的人證再不可能上庭,而顯然羅文這個人本來就是他用來頂罪的。在這種情況下,要不是這個案子涉及到綁架和猥褻兒童、還因為紅杉莊園是已故的大亨的遺產,案情引起了太多媒體的注意,導致他們沒法跳過庭審環節,估計羅文早和檢察官辦公室私下做認罪協定了。
赫斯塔爾正在庭上不緊不慢地舉出那個痕檢員之前取證不規范的兩次例子,其中一次還被罪證實驗室內部處分過。在這種時刻向庭上出示這些信息的意圖溢於言表,無非是要向法官證實這個證據不具有合法性,阿爾巴利諾作為經常為了刑事案件出庭的技術證人看多了這樣的場面。
因此他在後排邊角找了個位置坐下,根本沒特意去聽作為檢察官的華莉絲·哈代在跟赫斯塔爾爭辯什麽,反正如果那個毛發證據被證實取證過程不符合規定,這證據就板上釘釘地不可能合法了,期待不可能的結局根本就沒有什麽意義。
阿爾巴利諾的大腦放空,盡量讓自己無視身上濕漉漉地貼著皮膚的布料,百無聊賴地盯著赫斯塔爾。坐在那個位置可以看見赫斯塔爾的一點側臉,阿爾巴利諾能看見對方的眉頭緊皺著,眼睛裡的藍色像是死水一樣深沉。
其他人不會意識到其中有什麽不同的,赫斯塔爾這人向來都不會擺出什麽好臉色,瞧著就像是別人欠了他的錢一樣。但是阿爾巴利諾知道並非如此,他坐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裡,用手懶洋洋地撐著下巴,凝視著赫斯塔爾的臉。
阿爾巴利諾在心中琢磨著,當赫斯塔爾聽到奧雷莉·黛爾菲恩的死訊的時候,心中到底是怎麽想的呢?
約翰遜神父打量了很久亨特手裡的照片,然後他慢慢地眨眨眼睛,顯然在艱難地回憶著什麽。
最後他不太肯定地說道:“……應該是的,之前教堂曾經有個商品部,會在裡面買一些聖經、玫瑰念珠還有其他小玩意,我們用賺來的錢修葺教堂和教會學校,給當時的神職人員們發工資之類的。我記得那個時候那裡賣的十字架應該就是這個樣子的,但是我也不是特別清楚,我被調到這個教堂沒有幾個月,那個商品部就因為經營不善而關門了。”
亨特打量著約翰遜神父,對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是差不多十年前來這個教堂的,因為白橡鎮的居民有越來越多的人都搬走了,來教堂的人也越來越少。我來之前,聽說這個教堂至少有兩三個神父,還另有幾個助祭;但是因為信徒也不剩下多少人了,現在教堂的事情只有我和另外一個年輕的執事在打理。”
亨特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些失望,斯特萊德三十年前就來到維斯特蘭了,而這個神父十年前才到的白橡鎮,看來從他這裡打聽有關斯特萊德的事情基本上不可能了;而按照他的說法,教堂裡的那個執事年紀也不大,很可能也不知道三十年前都發生過什麽事情。亨特沒有輕易死心,繼續問道:“那您知道在您來這個教堂上任之前,教堂的本堂神父現在在哪裡嗎?”
“您說的應該是安德森神父,”約翰遜神父點點頭,“我之所以接管這個教堂,就是因為這個教區的主教去世了……現在他是我們教區的主教。”
……亨特忍不住伸手抹了一把臉。
隨著約翰遜神父的介紹,亨特最終發現事情比他想得要更大條一些。那個安德森神父——現在應該叫安德森主教了——手下管理著附近七個鎮的教堂,教區主教和一個小小的本堂神父可不在一個等級上,他當然能進入聖安東尼教堂訊問神父斯特萊德的事情,但是進入一個教區主教的辦公室問這種問題?還是算了吧。
除非他能給自己偽造一個能光明正大的問問題的身份,就比如州警或者聯邦警察之類的,但是實際上,覺得自己能假扮警察身份光明正大的詢問別人問題的家夥,基本上都是看太多電影和電視劇了。假設一個教區主教被警察問問題,他的第一反應肯定就是聯系肯塔基的州警詢問到底出了什麽事,然後亨特分分鍾就會暴露。
而此時此刻,約翰遜神父也好奇地看著他,問道:“先生,您為什麽要詢問關於這個十字架的問題呢?”
他不怪神父好奇,主要是他自從進門之後的表現確實都奇奇怪怪的。亨特吞咽了一下,然後就開始大言不慚地胡扯:“是這樣,最近我聽說我有一個老朋友去世了,是我當時在陸軍的時候的一位戰友。”
亨特沒錯過神父自以為不著痕跡地掃過他拄著拐杖的手的動作,顯然,這位神父心中的憐憫都快溢出來了:因為站在神父面前的正是個可憐的退伍老兵,他腿上的傷大概是在阿富汗或者伊拉克之類的地方留下來的吧。
“他沒有什麽其他的家人朋友,乾脆就把所有的遺產留給了我。”亨特繼續瞎扯道,順便露出一個有點蒼白彷徨的笑容,“說真的,我也很吃驚……因為我因傷退伍之後我們幾乎都沒有什麽聯系了,可能是他真的沒有什麽別的家人可以托付吧。”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發現我對我這位朋友的過去幾乎都沒有什麽了解,他的遺物裡也沒有什麽跟過去有關的事務。我在他的遺產中發現了這枚十字架,就抱著試一試心態找到了這個教堂……我想說不定他的童年時代是在肯塔基生活?說真的,我想把他的那些遺產交到一個對他更有意義的人手上,而不是留給我這種只和他認識了幾年的普通朋友。”
“不,我認為既然您對您的朋友有這份心思,就不能隻算是個普通朋友了。”約翰遜神父語調溫和地反駁道。
亨特想了想,又問:“所以教堂裡有沒有什麽書面記錄之類的?比如說名單、照片之類的?假設我這位朋友之前參加過教堂的捐款或者別的活動,我可能可以通過他的名字發現關於他過去的事情的一些蛛絲馬跡。”
然後他又露出了一個更有歉意的表情,說:“您知道,正如您所說的那樣,這個小鎮裡的人越來越少了,我也實在是不知道應該跟什麽人去問這些事情。”
最重要的是,亨特其實根本不知道當年斯特萊德在這裡用的名字是什麽,根本連問都沒法問。他現在唯一的指望就是教堂裡能留一些舊照片,這樣他還能從照片中把斯特萊德認出來。
當然,前提是這個老狐狸沒有在去維斯特蘭之前給自己整個容什麽的,或許他不會倒霉到這個程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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