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現在並不是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們只是下車、把箱子從後備箱裡放下來,並肩站在陌生的國土上,沐浴在鮮血一般濃鬱的陽光之中。
莫德·加蘭沒有馬上把車子開走,她把一邊手肘懶懶散散地搭在車子的窗框上,微微地歪頭看向他們,那雙灰色眼睛在一片金紅色陽光的映照之下顯得色澤更加怪異了。
然後她慢吞吞地露出一個笑,對著他們兩個眨眨眼睛,換用德語輕快地說道:“歡迎來到霍克斯頓。”
注:
[1]霍克斯頓王國這個國家是我虛構的,南臨德國,北臨丹麥,東臨波蘭,西臨北海,面積38931平方公裡(就是德國的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梅克倫堡-前波美拉尼亞兩州),首都弗羅拉(現實生活中的什未林市),政體君主立憲製。
[2]2005年七月,西班牙同性婚姻合法化,只要同性伴侶中有一方是西班牙人,或雙方都擁有在西班牙的合法居留權,他們就可以在西班牙結婚。
另外,在霍克斯頓王國,同性婚姻也是合法的(羅馬天主教當局對此強烈反對,但並沒有什麽用)。
[3]莫德·加蘭的手指是在隔壁《避難城》裡被反派(伊萊賈·霍夫曼)一根根掰斷的。
第135章 克洛裡斯花圃
“釘錘”幫的貝爾發現這星期街道上開了家新店。
那是一家名為“克洛裡斯花圃”的花店,店鋪的位置恰好就位於釘錘幫和施威格家族地盤的交界處。這是片挺繁華的街區,周遭有不少寫字樓和民居,走在路上的每一個人都是那種有閑情逸致買花的潛在客戶,在這裡開花店絕對是個好主意。
除了一點:在這裡開店的每個店主都得在交稅之外額外給黑幫交一份保護費,至少位於釘錘幫的地界上的那些是如此。
而施威格家族的人則好像並沒有收保護費的興致,他們也根本不在乎這些對他們而言不值一提的收入。那位威名赫赫的女士隻縱容她的手下榨取在她的地盤上進行不法生意的人的金錢,例如毒販、地下賭場老板和流竄的走私犯,他們往往要上交自己收入的十分之一來確保自己不會被施威格家族黑吃黑。
這並不是因為那位“摩根斯特恩小姐”對遵紀守法的普通人有多麽仁慈,而很可能是因為她對那些守法公民不感興趣。弗羅拉的地下世界有一種流傳廣泛的說法:這位女士對她的仇敵們殘酷無情,只不過是因為她懷著一種奇異的趣味欣賞他們垂死掙扎,就好像小孩僅僅是因為無聊就會扯掉蝴蝶的翅膀一樣。
——以上這些基礎知識應該被寫進每個跟施威格家族打交道的黑幫混混的員工手冊裡,以確保他們能從喜怒無常的加布裡埃爾·摩根斯特恩小姐手中保下小命。
但是不幸的是:第一,黑幫混混們並沒有員工手冊;第二,釘錘幫的貝爾甚至沒有常識——他上個月才從北方城市溫斯洛來到弗羅拉市,他在溫斯洛的時候就已經是釘錘幫的一員,甚至還算個小頭目,但是溫斯洛市的黑幫生態環境可跟弗羅拉完全不同。
因此,貝爾對弗羅拉式的黑幫生活一無所知,更對施威格家族毫無概念。
理所應當地,他當然不知道所有“常識”中最簡單的那一條:弗羅拉所有可以被瓜分的街道都已經被各種黑幫瓜分殆盡,因此許多黑幫的地盤都是緊密相連的。為了避免兩個幫派的成員天天打照面以至於把腦漿打出來,兩個黑幫地盤的交界處一般會有一條到兩條“無主”的街道,它們一般被稱之為“緩衝區”。
兩個黑幫都會監控緩衝區的狀況,防止第三方勢力在此扎根;除此之外,黑幫一般不會在緩衝區中進行任何活動,以免被自己的鄰居將此視為一種挑釁。
而新開的那家花店,正好就位於施威格家族和釘錘幫的“緩衝區”中——任何一個有理智的釘錘幫成員,都不會想跑到那裡去觸施威格家族的霉頭。
但是此時此刻,興致勃勃(並且想在新城市博出一番事業)的貝爾已經一抬腿跨進了這家花店裡。
此刻整個城區已經被一層薄紗一般的暮色籠罩,街燈還沒有全部亮起,但是視物已經十分費力了。那家名叫“克洛裡斯花圃”的花店就被籠罩在店鋪雨棚頂上落下來的一圈暖橙色的燈光之中。
這家花店的裝潢看上去和普通花店一模一樣:店鋪房簷上的防雨棚顏色鮮豔,裝著鮮切花束的容器從店裡一直擺到外面的街道上面。但是花店裡比貝爾預估得更寬敞一些,空氣中彌漫著水汽潮濕的氣味;室內已經開燈,花朵們在明亮的燈光之下看上去嬌嫩可人。
除此之外,店鋪盡頭的牆壁上掛著一幅波提切利的《春》的複製品,門口附件的牆壁邊上擺放著一尊赫拉克勒斯與尼密阿巨獅搏鬥的白色石頭雕塑,牆角的架子上放著一個潔白的、心臟形狀的瓷質花瓶,血紅色的玫瑰花叢心臟的每一根粗大血管裡鑽出來。
在這一堆奇奇怪怪的裝飾品之間,那位棕色頭髮的花店店主向著貝爾露出一個彬彬有禮的笑容。
“您好,先生,”這個店主仿佛毫無戒心地說道,“您有什麽需要嗎?”
貝爾板起臉來——他沒什麽需要,只希望眼前這個看上去脾氣相當好的店主能像之前被他收保護費的其他店主一樣很快看清現狀,然後把錢付給他。
他這樣想著看了一眼對面的店鋪,街對面是家裁縫店,平時只有個頭髮已經白了一半的老太太在看店。半個月前貝爾從那個老太太那順利拿到一筆錢,現在,越過光線黯淡的街道,貝爾能看見對方正透過店鋪的玻璃門心驚膽戰地打量著這個方向。
花店店主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有些困惑地看了看不遠處隔著一條街還試圖跟他使眼色的老太太,又看了看面前長相凶神惡煞顯然不好惹的貝爾,然後遲疑地問道:“您——?”
“他們都沒跟你提到我嗎?”貝爾問。
他來弗羅拉一個月了,之前為了收保護費在這裡搞出了一點聲勢浩大的行動,那是立威的一種簡單粗暴的手段——主要是帶著小嘍囉來打砸拒絕交納保護費的商鋪,他們甚至還燒了一家店——那些店主應該已經看他眼熟了才對。
哦。
然後貝爾在店主的臉上看見了一個這樣頓悟的表情,他還沒來得及分辨出這其中是否有畏懼,那個表情就一閃而逝了——但是誰在乎呢?他現在知道自己距離自己想要的結果只有一步之遙。
他需要的畏懼和順從,這樣一份微不足道的禮物用來討把他調到弗羅拉來的那位老大的歡心也很合適,總之,他只要證實自己有辦事能力就足夠了。
因此貝爾感到洋洋得意起來,畢竟一切都是這樣的順利。他微微偏過頭,向著還在不遠處心驚膽戰地打量著這裡的老太太拋過去一個威懾的眼神,那個老太太就好像被針扎了一樣躥回自己的店裡,並且邦的一聲把掛著布簾的玻璃門關上了。
現在從花店的門口看出去,外面已經是漆黑一片、空無一人。這樣也好,假設眼前這個家夥真的不開竅到需要他威脅一下的話,倒是沒人能打擾到他們。
“那麽,”貝爾愉快地說,“你應該知道要怎麽做了。”
阿爾巴利諾其實沒太想到,自己開個花店都會遇到收保護費的黑手黨。或者不如直說:他只不過是以前不知人間疾苦而已,在維斯特蘭收保護費的各種黑幫一樣不少,不過那個時候他是法醫局的法醫,怎麽也不可能跟這種人打上交道。
他在店鋪剛開張的時候就從對面開裁縫店的老太太那聽到過一點關於保護費的事情(老太太還慷慨地送給他了一大堆烤好的蘋果派,他最後把這些蘋果派當甜品送到赫斯塔爾的辦公室去了):據老太太說,她在這條街上開店有十年了,之前從沒碰到過收保護費的黑手黨,結果這個月月初的時候忽然冒出來一個身上紋著許多紋身、身後跟著好幾個小弟的家夥。這些人一個月要收一千五百歐元才善罷甘休,甚至還燒了拒絕交納保護費的一家餐館。
這條街上的店主們顯然跟阿爾巴利諾一樣一頭霧水,不知道忽然冒出來的這群人的什麽來頭、也不知道他們下個月還會不會來。但無論未來如何,現在這個渾身紋身、凶神惡煞的家夥已經堵在阿爾巴利諾的店門口,一副不給錢就不會走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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