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對方則輕快地回答:“關於愛的部分。”
——但無論如何,聖誕節假期之後麥卡德也很忙,最後也並沒有抽出時間跟哈代警官或是WLPD的局長談談。他們部門想要招新人,這就意味著他還得負責無窮無盡的考核流程;但是好在現在塵埃落定,他們中間終於有新成員加入,得以填補自奧爾加離開之後一直沒招到一個能乾滿一年的員工所留下的那個空缺。
而現在隨著敲門聲探進頭來的是一個個子瘦高、長著一頭薑黃色卷發的年輕男性:這位探員剛從FBI學院正式畢業沒多久,名叫約翰·加西亞。就目前而言,麥卡德對他各方面都很滿意,真希望他能乾滿一年。
“長官,”年輕的加西亞探員說道,聲音透露出些抑製不住地興奮,“紐約州的警方聯系我們,他們那邊發現了一起奇怪的殺人案,他們懷疑是——”
麥卡德點點頭,把文件在桌子上疊好,然後站起身來。
他早已習慣了這種生活,也知曉這樣的道理:平靜的時光從來持續不了幾個小時,殺人犯是不會放假的,他們應當永遠心懷警惕。
夜晚的酒吧裡充滿了一股濃重的煙味,以及酒精逐漸揮發的、令人不喜的味道。這家店尚且合赫斯塔爾的口味,不像奧爾加挑的那些一樣在有好喝的雞尾酒的同時還有過多刺耳的音樂;但雖然這裡相對安靜,但尋歡作樂的人群在哪裡都如出一轍。
但盡管如此,他未曾懷抱著這樣的目的坐在這裡——這同他的意志不合,同他的品位也並不相稱。赫斯塔爾注視著面前半滿的酒杯,又一次開始質疑自己的決定。
而一隻柔軟的手落在他的肩膀上。
赫斯塔爾回過頭的時候,看見酒吧的吧台上斜斜地靠著一個有著溫柔的褐色頭髮的美人:至少觀感如此,昏黑曖昧的光線模糊了許多細節,把全部缺陷全轉化成神秘的美感。而那雙手染過的指甲紅得像血,鮮豔到像是剛剛從死人的胸膛中抽出。
而那位女性向他露出笑容:那種意味著“我對你很感興趣”的笑容,在他不穿那種盛氣凌人的定製三件套的時候,偶爾確實能給別人帶來這種感受;他向來從不在意,但是這似乎也不差,至少可以聊以排解無聊的夜晚。
“我觀察了你好一會兒了,”那女人笑吟吟地說道,那笑容裡有很多經過精心配比的甜美,是會來這種地方打發漫長的夜晚的人的拿手好戲,“坐在這裡獨自一人喝好多杯威士忌,未免太過孤單了吧?”
他想了想,然後平靜地承認:“確實如此。”
入夜十分,阿爾巴利諾坐在壁爐前。
他位於遠郊的房屋已經全然被雪覆蓋了,只有一條被鏟出來的車道蜿蜒通向公路,天氣預報說一兩天之內還會下雪,氣溫可能還會下降,春天依然離這座城市十分遙遠。
阿爾巴利諾把一個素描本放在腿上,在上面隨意地塗塗畫畫——不是他放在森林木屋中那個紙頁都沾著乾涸的血跡的本子,而是另一本,其中大部分紙頁已經被他撕掉,而他手中這一頁上則繪著從骷髏頭空蕩蕩的眼窩中長出來的飛燕草。
枝葉猙獰地從白骨上掙扎而出,他的筆尖停在花朵柔嫩的枝梢,壓在死人空蕩蕩的眼底。
實事求是地說,就算是在三杯酒之前,赫斯塔爾也不會選擇這樣的地方度過夜晚——但是在三杯酒之後,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
這正是這樣的場所的精髓:用酒精遮蓋你的理智,用女人的紅唇洗滌罪過。這事物的本質甚至使其他差強人意的部分尚可容忍:汽車旅館的廉價床單,觸感怎樣也不算柔軟的床墊,空氣中漂白劑的奇怪氣味。那女人咯咯笑起來的時候長發拂過他的皮膚,火熱而蠢蠢欲動。
可惜依然不夠,因為她的身軀柔軟,卻依然不如死者般無力;她的手指會無助地撓過床單,卻比垂死掙扎之人更加輕緩。赫斯塔爾俯視著這女人——然後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根本沒有問她的名字,她或者叫瑪麗,或者叫安妮,這毫無意義——聽她把混亂的喘息吐出來,夾雜些許笑聲,如此千篇一律。
他在某個階段非常想要把手指在對方的頸間扼緊,他的手指壓著那些滑膩汗濕的皮膚,摸到了小鹿般迅疾的心臟跳動。這樣鮮活、如此脆弱、稍微一用力就可以折斷——而這女人則親吻他,如此天真,如此熱情,輕浮而懵懂無知;她會肆無忌憚地把口紅蹭在他的嘴角,像是一道拉長的血痕。
赫斯塔爾感覺到自己的靈魂懸在更高之處,他誠然被濕熱的海洋緩慢吞噬,但是他眼簾下面住著的那對女神,名字叫做謀殺和死。他在對方的口紅和顴骨上泛起的溫暖紅暈上看見了幻想中的血,摧殘的衝動依然在他的手指之間蠢蠢欲動,像是針在扎,也好像火在燃燒。
他強迫自己的手從對方頸間挪開,按著她的肩膀和手臂,放任指尖用力按下去一點點。
他的女伴褐色的卷發在漿洗得不甚舒適的床墊上流淌,正如粘稠而緩慢的河流。赫斯塔爾看見她的眼睛是某種淺淡的藍色,但是現在在落地燈的燈光照耀下看上去近乎一種灰綠。
赫斯塔爾伸出手去,捂住了她的眼睛。
阿爾巴利諾打量著那些被鉛筆塗抹上的、色彩晦暗的花朵,可惜他想象著的那種顏色比他所能表現出來的更藍。草稿永遠不令人滿意,從開始落筆到結束,逐漸在他的眼裡變成了一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人接受的醜陋樣子。
不該如此,他在心裡做出嚴苛的評論,這可算不上好的設計。
於是他選擇把整頁撕掉——厚實的紙張撕裂的聲音在室內清亮而刺耳,因為此時此刻是如此安靜,被大雪覆蓋著的大地又是如此寂靜,連常在荒野裡遊蕩的郊狼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阿爾巴利諾把手裡的紙張揉成一團,正如多年以前的一個夏季,七月二十五日,他父親坐在他家老宅的壁爐前所做的那樣。他因為這個聯想而感覺到有些好笑,他依然能感覺到紙張被團起來之後的棱角硬邦邦地硌著他的手心。
多年之前,那些信和日記也應該如此。
然後他把那個紙團——廢稿,因為趨於完美是如此之難——扔進壁爐,看著潔白的紙面被火焰親吻成焦黑。
維斯特蘭市的公共墓地之中,守墓人一天之中最後一次打著手電筒跋涉過被逐漸凍硬的積雪。這職業已經快被時代所淘汰,正如這片越來越擁擠的墳地一樣。
天空已經全然被漆黑吞沒了,墓碑和十字架橫平豎直的、僵硬的一排排站在雪地裡,古板而又淒涼。
然後,忽然地,他手裡手電的光柱照到了慘白之外其他的顏色上,這些飽滿的色彩像是一團跳動著的火焰,忽然撞進他的視野裡,近乎把他嚇了一跳:然後他才發現那只是悼念的花束,就放在一個新修的墓碑前面。寒冷的空氣為它保鮮,但是它依然在不可避免地逐漸枯萎:
那是一束造型簡單的鮮花,被鮮血一樣的紅色簇擁在最中間的是許多萬壽菊,而這些金燦燦的、不可計數的花瓣下面則襯著一品紅和大麗花;它們的花瓣細膩柔軟,正在寒冷的空氣之中逐漸腐爛蜷縮,正如在地面上橫流的血泊一般。
第58章 約翰·加西亞的個人網站
引用自: https://johngaztia.squarespace.com
發布時間:2017-01-30
正如關注我的動向的朋友們所知的一樣,近來我和我在行為分析部的同事們正在紐約州水牛城的某個小鎮工作——受保密協議的要求,我不能透露具體地點——處理一場駭人聽聞的殺人案,它正是自前年三月開始在五大湖地區陸續發生的一系列連環殺人案中最新的一樁。
即便我不能透露細節,報紙和網絡上也對這樁案件有了諸多報道。為了讓事件更吸引眼球、更有噱頭,媒體喜歡給這些連環殺手起個響亮的稱號,諸如維斯特蘭州的鋼琴師和禮拜日園丁。而這位連環殺手自2015年上旬開始犯案以來,已經被取了很多響當當的名字。
有些媒體喜歡叫他“家庭殺手”或者“家庭劊子手”,因為他選擇的謀殺對象都是一個家庭,兩年以來他已經犯下了八起案件,殺死了九對夫婦(因為有個家庭中夫妻二人和男方的父母同住)和共計十三個小孩。正是因為這殘忍的行徑,還有些媒體直接叫他“滅門屠夫”——雖然他行事瘋狂殘暴,但是我覺得用這樣奪人眼球、煽動恐慌的名字來命名他倒也並非必要。
Fxshu.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