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代忍不住說:“但是‘威廉姆·奎因’的身份完全是偽造的,只要進行調查……”
“這就是問題所在。”奧爾加打斷了他,“那個身份不是偽造的。”
“……啊?”
“或者這麽說也不準確,”奧爾加搖搖頭,重新措辭道,“不如說,證件都是合法的——出生證明、高中和大學的畢業證,在公司的實習證明,所有內容都是真的,不是那種做一個假編號和假印章就拿出來騙人的東西。一切在警局、學校和公司的電腦系統中有據可查,只不過他居住的小鎮上沒人記得有這麽個人,他上的學校裡沒有老師教過這樣一個學生,他實習的公司裡也沒人記得曾有這麽一個同事,僅此而已。”
“世界上確實沒這個人,但是證件都是真的?”哈代喃喃地問,“這怎麽可能?”
——或者換言之:如果那個人確實是阿爾巴利諾·巴克斯的話,他是怎麽做到的?又怎麽可能有人做到這一點?
“這回你就觸及到我的知識盲區了,”奧爾加笑著低聲答道,“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麽做到的,我想WLPD也不知道——他們沒有找到系統被入侵的痕跡,又或者入侵者太高明了以至於他們根本發現不了痕跡——總之,目前威廉姆·奎因暫時是個真人,其他的結論得等他們找到這個人再說。”
哈代苦笑了一下:他知道,WLPD可能永遠也找不到這個人了。
他平複了一下心情,然後聲音稍微有些沙啞的問:“昨天晚上貝特斯也來看了我,他說卡巴·斯特萊德從他居住的療養院裡失蹤了?那又是怎麽回事?”
奧爾加哼了一聲,似乎對這件事的某個部分感覺到有些不滿:“是,這是發生在昨天早上的事情,要不是你的同事們等他失蹤了之後才想到要告訴我這些事情,我本能提醒他們要盯住斯特萊德的——你能想象嗎?我是昨天早晨看報紙才知道前天晚上赫斯塔爾越獄了的!而且你受傷了竟然也沒一個人想到要聯系我!我到底還算是WLPD的顧問嗎?”
“好啦,我忽然受傷,我們小組的人也是慌了手腳。”哈代安慰道,然後很快回到主題,“斯特萊德那事呢?貝斯特就在我這呆了一小會兒,並沒有說細節。”
奧爾加冷笑了一聲:“事情並不複雜,總之是你那些好同事沒一個人能想到如果赫斯塔爾越獄了,斯特萊德就身處於危險之中,又或者他們全忽略了赫斯塔爾想把事情乾完的決心。
“總之,沒一個人記得要提醒療養院的護士們可能有危險發生,然後昨天早上有個人造訪了那個療養院,說他是斯特萊德的監護人之一。他向護士提供了一份當時和療養院簽訂的協議——事後跟療養院留存的副本對比,被證明是偽造的——當時值班的護士當然沒有核對協議的真實性,誰能想到有人會衝進療養院搞綁架呢?那個人提出要帶著斯特萊德去散散步,忽然就讓那人獨自一個推著斯特萊德的輪椅走了,畢竟這是‘屬於家屬的獨處時間’。
“結果這兩個人一去‘散步’就消失了好幾個小時,等療養院的護士們意識到不對,那兩個人早不知道去哪了。”
奧爾加用不屑的語氣敘述完整個事件,確實,這個計劃聽上去近乎潦草,但是卻又順利的不可思議。從五月的審判到現在已經過去太久了,有的時候他們近乎都忘記了斯特萊德才是一切的源頭,而鋼琴師卻當然不可能忘掉。
“給嫌疑人做畫像了嗎?”哈代問。
“做了,跟赫斯塔爾長得完全不一樣。”奧爾加搖搖頭,“要不然就是這事跟赫斯塔爾根本沒關系,要不然就是他雇人乾的這事——從療養院裡帶走一個站都站不起來的人比搶銀行容易多了,從各種黑幫裡隨便找一找都有好幾十號人願意幫他乾這種事。”
她說完了這句話,然後保持沉默——他們已經步入終末,某種意義上,警局完全陷於下風。哈代皺著眉頭,手指擦過軀體上依然隱隱作痛的傷口。
然後他問:“他當時是真的想要殺了我,是嗎?”
“你不是第一個問我這種問題的人了,我們總是覺得,我們既然在別人心目中佔有一定地位,別人就將對我們手下留情。”奧爾加平和地說道,“但是並非如此——他會殺死任何試圖阻礙他的前路的人。”
“前路?”
“通往幸存的那條路,或者通往最終寧靜的死亡的那條路。”奧爾加笑了笑,“我想對赫斯塔爾那沒什麽區別,毋寧將其稱之為心靈安定之所。”
然後他們又沉默下來——只有窗外還緩緩落下潔白的雪片,在無風的夜晚緩慢地下降,單從觸感來看近乎是蓬松而溫暖的。病房裡很安靜,孩子們在牆角喃喃低語,好像是米達倫跟小女孩說什麽,偶爾克萊拉爆發出一兩聲尖尖的笑聲。
他們正試圖在聖誕樹的頂端掛一顆彩紙疊的星星,那就是伯利恆之星,順著星星升起的方向就能夠找到在馬廄裡誕生的耶穌。但這是個落雪且無星的夜晚,來自東方的三博士也找不到正確的方向。
哈代注視著奧爾加,後者最近換了一條有著銳利的金屬光澤的義肢,瞧上去冷而硬,那就是他們為他們選擇的道路付出的代價,他皮膚上的傷疤也是如此。他們已經沿著這條路走了太遠,早就過了能回頭的時刻。
在一段長久的沉默之後,哈代慢慢地、慢慢地說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呢,奧爾加?”
奧爾加看著他,然後她的嘴唇彎起來,好像一個微笑。
“我不知道。”她坦然地承認道,“但是我知道就快要結束了——至少對我們而言,就快要結束了。”
2017年12月25日,聖誕節。
奧爾加披著她那件毛茸茸的睡袍打開門的時候,雪已經停了,院子裡面已經積了一層厚厚的白色。院牆上那些落光了葉子的薔薇從雪層下透出猙獰的花枝,隻蒼白的院子裡唯一一點黑色。
現在時間還是太早了,他們前一天晚上從醫院回來已經太晚,米達倫和亨特又就著蛋奶酒——米達倫喝的是無酒精的軟飲料——看了一遍《真愛至上》,雖然這一系列行為奧爾加整個都不是很理解,但是總而言之,這棟房子的其他人在這個時候還在夢鄉之中。
奧爾加站在寂靜的院落裡,低頭看著腳下的東西:一封信被端端正正地放在門廊的那張玻璃小桌上,沒有貼郵票也沒有寫地址,上面壓了一束由冬青、松塔和銀柳構成的小小花束。
奧爾加冷靜地走過去,把那個信封從花束下面抽出來,然後拆開了信封,展開信紙。
信紙上只寫了短短幾行字,字跡優美地微微向一側傾斜,從落筆的角度來看,這封信是一個慣用左手的人寫下的。
這封信是這樣寫的:
莫洛澤女士:
克林菲區,玫瑰聖母教堂——您明白我的意思。
祝您聖誕節快樂;此外,請代我向巴特·哈代警官問好,衷心祝願他早日康復。
——沒有落款。
奧爾加垂延看著信紙,慢慢地笑起來,那理所當然:維斯特蘭鋼琴師寫信從來沒有落款,實際上“維斯特蘭鋼琴師”這個名字都是媒體人們起給他的,他甚至不見得喜歡這個名字。
但正如同她昨天晚上對巴特·哈代說的那樣,看來這一切確實是要結束了。
注:
[1]和2016年聖誕節副本一樣,標題都是聖誕歌曲的名字。
[2]現在的設定是監獄攝像頭拍不到獄醫辦公室門口和哈代的車子,就導致阿爾從獄醫辦公室出來、還有躲進哈代汽車後備箱的畫面沒被拍到,其他的鏡頭雖然拍到了,但是由於拍不清楚臉,警方也沒想到阿爾混在獄警隊伍裡。
為什麽這麽設定呢?因為我擔心哈代如果知道阿爾是躲在他後備箱裡逃出去的,就更自閉了。
另:奧爾加可能已經猜到阿爾是怎麽出去的了,畢竟她也去現場看了,但是她沒跟哈代說。
Fxshu.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