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呢?”阿爾巴利諾饒有興趣地繼續問著。
他問話的語氣感覺他仿佛對著的不是一個背景神秘目的莫測的家夥,而是個擺在馬路邊上的自動售貨機。但是與此同時,他也會想起他蹭在奧爾加·莫洛澤的病床前面讀過的那個故事,棕色卷發的捕魚人在海邊的洞窟裡見到了一位紅頭髮、綠眼睛的女巫,女巫給了捕魚人一把綠蛇皮的小刀,而他用那把刀割下了自己的靈魂。
不過這是有代價的,漂亮的孩子,這是有代價的。
“或者,”加布裡埃爾·摩根斯特恩一手撐在潔白的面頰上,微笑著說道,“我可以給你安排一個身份,讓你見一見維斯特蘭鋼琴師。”
赫斯塔爾·阿瑪萊特跟著一名獄警穿過在這個時間還空無一人的監獄操場,這是他入獄這些天以來第一次看見天空——在簽下那份協議之後,協議裡所涉及到的各個環節很快運作了起來,在近一個月之後,他調整監牢的消息才姍姍來遲。
珍妮·格裡芬於今天早些時候來到了聯邦監獄,為他提供了那些實驗藥品裡的第一粒。
不知道這位女士在之前的實驗裡經歷了什麽,她親自看著赫斯塔爾服下了第一粒藥,就好像怕他偷偷把那東西吐掉一樣,或許這樣的事情真的曾發生過。
赫斯塔爾被告知他在實驗期間要早晚兩次來監獄的醫務室服用藥物,以及——“你並不是這一期臨床試驗的唯一志願者,”格裡芬說道,“但是我不能向你透露其他人是誰,我建議你也不要去找他們,他們有可能並不在這個區……這也是為了實驗結果的準確性考慮。”
赫斯塔爾其實也根本不想找什麽其他志願者,就算是如格裡芬所說,有的人真的很在意所謂“男性尊嚴”的事情,難道他們還打算在這個當口同病相憐一下嗎?實際上現在需要他在意的事情很少,一個是拉瓦薩·麥卡德,他總覺得對方不會樂見他被轉移到雙人監牢的,不知道這位FBI會不會對此有什麽反應;其次就是阿爾巴利諾·巴克斯。
禮拜日園丁作案之前一般都沒什麽計劃,阿爾巴利諾這個小瘋子是個從骨子裡就寫滿了為所欲為基因的家夥;現在赫斯塔爾只希望這人不會像抓住老鼠以後向主人炫耀的貓咪似的把死人頭排成排擺在監獄的大門口,他的直覺告訴他,對方真的能乾出這種事來。
在赫斯塔爾在心中謹慎地把自己的計劃分門別類的時候,他們已經拐進了沒有一點人情味的樓房:新塔克爾聯邦監獄被分為四個區域,他之前被關押的重刑犯監牢是在精神病醫院的基礎上改造的,而現在要去的雙人牢房則不同。
但是,這些歷史相對較短的建築物依然配色單調,透著一股冷冰冰的壓抑感。他們走過了很多道鐵門,每道鐵門都安裝著先進的電子鎖,每扇門之前都有獄警在窗戶上裝著單面鏡玻璃的觀察室裡輪流值守。
他們拐了很多個彎,路過了一些像是活動室、閱讀室和洗衣房的房間,最後才走到了監牢區。
今天赫斯塔爾調整監牢之前典獄長告知他,他們把他調整到了鑒於東區牢房,這個區域裡關押的是一些因為偷竊、鬥毆、販毒等罪名反覆被捕,人生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在牢房裡度過的家夥。
因為現在並不是自由活動時間,所以隨著有人走過,那些堅實的鐵柵欄門上很快湊近了一張張面孔。赫斯塔爾從裡面瞧見了好幾個人高馬大、滿身紋身的家夥,這並不是說他以貌取人或者對有紋身的人有什麽偏見,但是當一個人把黑幫標志紋在自己被剃光的頭頂上的時候,別人真的很容易一眼就看出他是幹什麽的。
他們走過的時候有些人看熱鬧似的用手敲打起欄杆,大聲問著新人是因為什麽而入獄的,赫斯塔爾還在其中聽到了好幾聲粗鄙的口哨聲。而有的人則顯然更關注新聞,要麽就是入獄時間太短,因為他聽見一個人在喧鬧的背景之下大聲喊道:“哈!這不是維斯特蘭鋼琴師嗎?!”
獄警目不斜視地帶著他走過長長的走廊,最後停在一間牢房之前,打開牢門,讓他走了進去。
雙人牢房比之前單獨監禁的囚室要大上不少,裡面擺著一張金屬床架的高低床,床邊還有被固定在牆壁上的小桌板;馬桶和洗手池在房間的另一邊,看上去比重刑犯囚室要乾淨不少。
這張床的下鋪上半躺著一個金發的年輕人,看上去非常年輕帥氣,年齡頂多在二十歲後半。他在獄警關上門之後才慢吞吞地坐直身子,向赫斯塔爾的方向揮了揮手。
“嗨,新室友,”他笑眯眯地、異常自來熟地招呼道,“我叫菲斯特。”
“不,這絕不是普通的談戀愛,正常人是不會這樣談戀愛的。”貝特斯的嘴唇扭曲,“還是說,你最新的觀點是心理變態也有‘愛’了?”
奧爾加不置可否地聳聳肩膀:“我一向認為心理變態也有‘感情’,雖然他們的感情的表現方式可能是普通人無法理解的。無論如何,現在討論這個也沒什麽意義,我們只能說他肯定會繼續作案,直到他感到滿足——雖然很難說想讓他感到滿足到底需要什麽條件——關於這個,麥卡德怎麽說?”
哈代歎了一口氣。
在其他人都看向他的時候,他解釋道:“他什麽也沒說。我聽說他的小組最近在佛羅裡達辦案,那邊有個團夥綁架了一個女影星的兒子。在那個案子解決之前,他們很可能顧不上別的什麽了。”
奧爾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她安靜了一會兒,然後忽然問道:“你對他的所作所為作何感想?”
“什麽?”哈代一頭霧水地反問道。
“斯特萊德的事情,那場槍擊。他並非沒有預見到事情會如何發展,對嗎?”奧爾加斬釘截鐵地說道,“但是他放任了事情的發生——赫斯塔爾會槍擊斯特萊德是他意料之中的,我甚至懷疑,他唯一沒有預見到的是斯特萊德竟然沒死;實際上他可能更希望斯特萊德最終死了。”
的確,那個人現在還躺在醫院中,穿過大腦的子彈讓他無法說出一個完整的句子,四肢雖然還尚且能夠活動,但是也無法做出指定動作了。他現在像是一台只能接受指令卻不能輸出任何東西的報廢機器,而維斯特蘭的記者們,例如裡奧哈德·施海勃,很樂意花費筆墨向讀者們描述他的現狀,給一切蒙上一層因果報應的神秘色彩。
——但是這真的是因果報應嗎?
“……我不知道什麽是對的,”過了許久,哈代才乾澀地說道,看他眉間緊皺的痕跡,甚至可以猜測這一切是他最近大部分苦惱的來源,“斯特萊德無疑是有罪的,阿瑪萊特也是……有罪的。但是麥卡德探員選擇的方式也……奧爾加,你在問我這個問題的時候,已經有自己的答案了嗎?”
“我從沒有答案。我不需要答案,巴特。”奧爾加異常坦然地回答,“我不偏袒某一方,也不預設立場,道德問題上的答案和最後的審判一樣於我無益。”
她停頓了一下,露出了一個微笑。
“我只是想要知道你們都是怎麽想的。”
赫斯塔爾警惕地看著這個名叫菲斯特的年輕人,任何一個在監獄裡被獄友這麽熱情洋溢地打招呼的人,都會像他這樣警惕的。
而這個年輕人繼續愉快地說道:“我可以叫你赫斯塔爾嗎?還是說你希望我叫你鋼琴師?順便多說一句,我覺得你對卡巴·斯特萊德做的事情真是大快人心!”
……好吧,顯然面前是位經常關注新聞,而且對維斯特蘭鋼琴師有點跑偏的認同心理的年輕人。在維斯特蘭這種人一抓有一大把,有的是人覺得鋼琴師又酷又帥,是個活體翻版蝙蝠俠。
“叫我阿瑪萊特,”赫斯塔爾面無表情地回答他,“或者能叫我阿瑪萊特先生更好。”
“怎麽這麽生疏啊!”菲斯特說,並且做出一副痛苦地捂心口狀,“你可是要跟我一起相處接下來十四個月呢——沒錯我只剩十四個月的刑期,表現好還能減刑——我聽說你被判了六十多年,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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