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
[1] “世界上的一切事情都與性有關,除了性本身,性關乎權力。”
這句話好像是奧斯卡·王爾德說的。
第105章 樊籠之下 02
桌子上放著一個沙漏。
沙漏裡有種灰色的粉末狀物在緩慢裡落下,輕飄飄地,逐漸埋沒放在沙漏下層玻璃罩子中的東西——那是一些乾枯的植物,可能用什麽方法處理過,被固定在罩子的最下面,奇異地支棱著,原本嫩綠的葉片脫水後逐漸變成不起眼的棕綠色。
“這件東西今天早晨寄到了馬斯克女士的家裡。”哈代神色疲憊地向奧爾加解釋道,“因為之前的案子備受關注,所以她對來歷不明的郵包很謹慎,於是直接報了警。”
“然後我們發現,那個沙漏裡裝著的灰色粉末是骨灰……人的骨灰,雖然已經被焚燒到沒有什麽檢測DNA的必要了。”湯米小聲說道。
湯米是負責此案的法醫,這是他拿到法醫資格證之後接手的第一個案子,沒想到一開始就是這樣的大案。
此時此刻湯米的表情比較難看:最開始他們還認為是模仿犯作案,但是隨著案子的數量越來越多,他們不得不承認案件風格的確有點像禮拜日園丁——更不用說他又開始在星期天作案了——但是這又牽扯到另一個更大的問題:警局內部認為禮拜日園丁是阿爾巴利諾·巴克斯,但是阿瑪萊特供述自己把阿爾巴利諾殺了。
那麽一種可能是,赫斯塔爾在說謊,而園丁依然逍遙法外。
湯米的心情非常複雜,當時發現赫斯塔爾房子裡的血跡的時候,他確實為自己死去的朋友好好傷心了一把,但是隨著他深入這些案件,得知了麥卡德和奧爾加做出的那些側寫……直到現在,他都很難把阿爾巴利諾和那個喪心病狂的殺手聯系在一起。
奧爾加老神在在地坐在她的輪椅上,就好像那玩意實際上是鐵王座一般。她用手指點了點玻璃沙漏裡那點半被埋沒在塵土裡的乾枯植物,問:“所以這東西就是……?”
貝特斯嚴肅地點點頭:“是乾枯的薄荷葉。”
果然。維斯特蘭鋼琴師把鮑勃·蘭登開膛破肚,然後在他的胸腔裡塞進了一個用薄荷葉和薄荷花編織成的花球。
“所以我們把它歸類於最近連續發生的案件之一,”哈代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頭,顯得很是疲憊,“這一系列案件目前看來仍然和阿瑪萊特有一定的關系:第一位受害者是德裡克·柯米恩,斯特萊德案的陪審團成員,第二位受害人是安德森神父,第三位受害人是白橡鎮的一個居民,他的血被灌進一個石榴裡,而石榴被擺在了我的辦公桌上……總之,雖然我們沒法驗受害人的DNA,但是我們現在懷疑死者名叫傑森·弗裡德曼,他是之前被懷疑是紅杉莊園的‘客戶’。”
奧爾加嘖了一聲:“既然他被選中了,他就真的很可能是紅杉莊園的常客。”
“但是為什麽?”貝特斯抓狂地問道,“連我們都不能確定紅杉莊園的俱樂部成員裡到底都有誰參與了性侵未成年人的案件,園丁是怎麽確定的?”
貝特斯顯然拒絕用“阿爾巴利諾”稱呼禮拜日園丁,奧爾加懷疑這並不是出於什麽尊重證據的嚴謹工作作風。
“禮拜日園丁肯定有自己的方法。”奧爾加不置可否地回答。
“我還有一點不明白:園丁顯然在複現他和鋼琴師之前做過的案子,如果順著這個思路想的話,他是不是跳過了一個案子?——之前他不是還曾把一個裝滿水仙花的頭骨送給過赫斯塔爾?我記得這個案子是在鮑勃·蘭登案之前的啊?”貝特斯繼續問,他顯然在奧爾加不在的時候積攢了一肚子的問題。
“他複現了啊,”奧爾加聳聳肩膀,“赫斯塔爾不是收到了一束玫瑰花嗎?”
貝斯特明顯哽了一下,然後開始猛搖頭:“不可能,那束玫瑰花我們實驗室的研究員全都化驗過了,它們就是最普通的玫瑰花,絕對不包含任何人體組織。”
“……我覺得這在邏輯上並不衝突?”一個聲音有點沒底氣地說道。
所有人都向著那個方向看去——說話的是推著奧爾加的輪椅的米達倫。這孩子本來絕對應該在這一系列案子的審判結束後去學校上課的,結果也不知道課是不是被他上到狗肚子裡去了,反正他現在就這麽理直氣壯地站在警局辦公區裡面,就好像他也是這個精神崩潰的探案小組的一員似的。
“就是說,”米達倫仿佛為了增強說服力一樣比劃了一下,“玫瑰花裡不一定要有人體組織,對吧?頭蓋骨那個案子是園丁為了送給鋼琴師一個禮物,玫瑰花也應該是園丁要送給鋼琴師一個禮物。行為的內涵是一致的,也不一定要每次都有人為這事送命吧?”
如果現在麥卡德在場,就義正言辭地指出“讓人送命”才是園丁的樂趣所在,可惜他現在並不在。
哈代的眉頭一皺,注意力短暫地跑偏了:“奧爾加,你把那些保密的卷宗給這孩子看了是嗎?!”
而與此同時,奧爾加說的是——“回答得不錯,米達倫。不過我再補充一句:我認為這場園丁沒有通過謀殺的方式送上這份禮物是刻意為之的,一束普通的玫瑰花反而讓他想要表達的意思變得更加純粹:雖然是俗套的那種純粹,但是他們顯然都樂在其中。”
哈代的譴責戛然而止,除了似乎沒太聽懂的湯米,其他人都被這句話裡的信息量震驚得沉默了兩秒鍾。
“你是說,”片刻之後,貝特斯夢囈般地重複道,“他給赫斯塔爾送那束玫瑰花就只是、只是——”
“哎呀,”奧爾加笑了起來,聲音裡泄露出一點洋洋得意的味道,“這不就是談戀愛嗎?”
七月二十三日,一個天氣晴朗的周日。
城市的北側,距離維斯特蘭市圖書館一條街的路邊有一家小小的店鋪,是那種被各路網絡紅人在自己的社交頁面上標明“路過的時候不妨繞路去吃”的快餐小店。大部分有這樣噱頭的店鋪其實的言過其實,除了適合拍照上傳網絡的內部裝潢之外沒有什麽可取之處,眼前的這家也並不例外。
一個黑發、鼻梁上架著眼鏡的男人坐在靠牆的桌子邊上,面前擺著這家店的“招牌三明治”——這東西從各種角度看都只是最普通的那種三明治,除了裡面的醬料格外多、生菜葉子也格外蔫——當這位顧客皺著臉把蔫掉的生菜葉子從麵包之間挑出來的時候,一道影子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抬起頭來,看見桌子前面站著一個有著一頭火一樣紅的頭髮的女人,對方向著他微微一笑,用一種稍微帶著一點口音的英語問道:“我可以坐在你邊上嗎?”
大部分人會回答“可以”,並且在接下來的時間想辦法把自己的名字和電話寫在餐巾紙上遞給對方,而坐在桌子邊上的黑發男人不太明顯地皺起眉頭,顯然更情願一個人呆著。
但是,在他真正說出任何拒絕的話來之前,這位女性已經自顧自地在他對面坐下了。服務員沒有給她送來菜單,她也沒有急著點餐,而是懶洋洋地把下巴撐在手背上,對對面的人說道:“這是個很妙的位置——一眼能看見整家店所有的出口;背靠牆壁,不擔心被人從背後襲擊;而且從這個位置,無論是奪門而出還是破窗都很方便。無論是有被害妄想症的人、還是那種真的在躲避什麽東西的家夥,應該都很喜歡這樣的座位。”
坐在她對面的男性沉默了一會兒,放下手中擺弄了半天卻一口也沒吃的三明治,歎了一口氣,然後說:“你是在跟我搭訕嗎,女士?”
“一般人不會選這麽不解風情的搭訕方式的,”這位紅發的女士搖了搖頭,笑意也是輕飄飄的,仿佛並沒有落在實處,“我是來跟你談生意的——而且我覺得星期日這天來跟你談好像比較有禮貌——禮拜日園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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