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對!”華莉絲·哈代女士忽然高聲說道,她顯然也知道即將發生什麽了,而這個進展絕對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的。“這段敘述完全與本案無關——”
“反對無效,哈代女士。”法官嚴肅地做出了這樣的決定,這也是意料之中的,“我們需要聽聽他說了什麽。”
布萊克語氣平板地說道:“我付了他十萬美金,他幫我隱瞞了屍檢報告中相應的解剖結果。”
我能聽見陪審團那邊發出一陣倒抽氣的聲音,那不奇怪,這個證人指控受賄和阻礙調查的人可是阿爾巴利諾·巴克斯!就算是不提他是維斯特蘭鋼琴師的受害者的事實,他本人的經歷就夠具有傳奇性了。他是維斯特蘭法醫局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首席法醫官,在禮拜日園丁和鋼琴師的案子上做出了不小的貢獻,而現在有一個人正在我們面前指出他會為了錢更改屍檢報告!
那麽他之前做出的一切解剖的真實性應該如何來確定?眼下的斯特萊德案的屍檢報告的真實性又該如何來確定?
“現在,”然後,赫斯塔爾·阿瑪萊特對法官和震驚的陪審團說道,他的聲音聽上去是冷靜的、慢吞吞的,就好像是整個庭上唯一一個不受影響的人,“我還有幾個問題需要詢問巴克斯醫生。”
法官當然答應了,事情進展到現在的程度顯然也出乎他的預料。而阿爾巴利諾·巴克斯則再一次回到了庭上。在維斯特蘭鋼琴師的那次令人震驚的強奸案之後,我們寫過不少分析巴克斯醫生的文章,但是現在看來,當時發生的種種事情似乎又有了新的解釋——維斯特蘭鋼琴師知曉真相嗎?他把巴克斯醫生選做目標,是否也是因為他知道這名法醫並非完全無辜的?
最後巴克斯醫生又一次站在了證人席上,那多可笑,他的臉上甚至還帶著一個禮貌的、奇異的微笑。而辯方律師則注視著他,看上去像是給手下敗將致命一擊的騎士。
阿瑪萊特先生問道:“對於布萊克先生的證詞,你還有什麽要補充的嗎?”
盡管這個動作極具諷刺意味——但是他們都手按聖經發誓了,如果他們的證詞並不一致,就說明兩個人裡至少有一個在撒謊。而在法庭上作偽證可是聯邦重罪。
但是巴克斯醫生只是輕柔地搖搖頭。
“我沒有什麽要反駁的,”他簡單地說道,“布萊克先生說得都是事實。”
然後阿瑪萊特問——他的聲音奇怪地緊繃,像是鋼鐵般堅硬,那是在壓抑著逼近勝利的時刻的狂喜嗎?——“這樣說,你確實曾經受賄、曾經違規地修改過屍檢報告、以便為嫌疑人脫罪嗎?”
“是的。”
——巴克斯醫生語氣很是平和地說道,平和到我不確定他是否真的知道隨著這一個簡簡單單的單詞,他的職業生涯就步入尾聲了。
於是法庭上爆發出一陣壓不下去的竊竊私語,巴克斯醫生臉上還是帶著那個奇怪的、沒有什麽笑意的笑容。而阿瑪萊特則轉向陪審團和法官,面無表情,如同謝幕一般微微頷首。
“法官大人,”他說道,“我的問題問完了。”
第90章 食蓮人 01
在庭審的兩天之內,阿爾巴利諾只見過赫斯塔爾三次。
這或多或少是在意料之中的,赫斯塔爾已經為了這個案子忙到根本已經住在辦公室裡的地步——這也是個很矛盾的細節,這個人不會錯過任何一個可以殺死斯特萊德的機會,但是也不會在庭審這樣的場合裡刻意放水。
雖然在一系列凶案的選擇上他名聲不佳,但是他確實是一個被告能想象到的最好的那種律師。
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庭上,阿爾巴利諾拿著屍檢報告向陪審團證明第六起拋屍案的凶器在斯特萊德的辦公室裡的時候,他能看見赫斯塔爾的目光從被告席那邊望過來,眼睛冷而藍。
阿爾巴利諾很清楚自己在幹什麽,那是華莉絲·哈代準備的殺手鐧,也是貝斯特等人進行了不分晝夜的工作之後能拿出來的最好的成果之一。阿爾巴利諾沒把這事告訴過赫斯塔爾,多多少少是有原因的——在他作為技術證人出庭前二十分鍾,他才從華莉絲手裡拿到了那份罪證實驗室的檢驗報告,根本沒辦法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辯方的律師團隊那邊去。
他想,這就說明了一個問題。這說明,華莉絲必然從巴特·哈代那裡聽到了一些零零星星的關於他和赫斯塔爾的感情關系的事情,而這名精乾的檢察官選擇在這樣的時刻不信任他。
巴特·哈代必然知情,但是他並沒有製止……這其實是個挺有意思的態度。
而阿爾巴利諾也知道這樣做意味著什麽。
這意味著,在這種如山的鐵證面前斯特萊德很可能入獄,而假設他一旦入獄,赫斯塔爾就失去了謀殺他的最後機會。維斯特蘭鋼琴師是個了不起的連環殺手,但是還沒了不起到可以越過聯邦監獄的重重守衛的程度。
——他站在法官、書記官和陪審團面前,冷靜地把手按在聖經上發誓,然後開始自己的陳述。
奧瑞恩·亨特手持蘸滿湯汁的麵包,開始回憶自己到底是怎麽落到現在的地步的。
他在教堂厚厚的陳舊相簿中看見了一個長得特別像赫斯塔爾·阿瑪萊特的小男孩,然後就落入了“尋找威爾”的絕望征程。就算是在這樣的小鎮,名叫威爾的男孩也沒有上百就有幾十,更糟糕的是,教堂裡的老婆婆死活想不起威爾的姓氏,只能隱約記得他父親是個電工。
……但是這個小鎮主要的經濟來源就是出產硬木,這一產業養活了附近的不少工廠,就算是隻計算現在還生活在小鎮裡的人們,他們中間都有好多電工。
可無論如何,亨特先生可是但看著醫院的醫療報告就推測出醫院裡有個死亡天使的優秀賞金獵人,在漫長的尋找之後,現在的亨特坐在一個熱情好客的中年鎮民家的餐桌邊上,跟他一起享用燉肉濃湯和麵包。
而他眼前這位熱情好客的——長得有點像棕熊的——鎮民,是他開始尋找“威爾”之後發現的最重要的線索。
“……說真的,我不認為那個電工是你要找的老戰友。我父親當時也是一名電工,他跟你想找的那個人是同事,而我很確定,那個電工看上去一點不像回去參軍的那種人。你的朋友不是個軍人嗎?”“棕熊”一邊吃東西一邊含含糊糊地對亨特說。
在這些鎮民眼裡事情是這樣的,這位令人敬佩的老兵來小鎮上尋找自己好朋友的過去,而照片裡那個名叫威爾的小孩跟他好朋友長得很像,所以四舍五入,那孩子很可能是他的老戰友的兒子。
看吧,這就是亨特忙了這麽長時間最大的發現了:眼前這位“棕熊”的父親和威爾的父親認識,但是這兩個孩子卻不太熟,他們當年也並不是朋友。隨著“棕熊”的父親早逝,亨特陷入了現在這樣的僵局:“棕熊”也想不起來威爾的姓氏是什麽,更是對亨特描述中斯特萊德那樣的人一點印象也沒有。
亨特伸手捏了捏鼻梁,問道:“你還有什麽線索嗎?就算是我沒辦法找到他們,我也想盡量多調查出一些事……能聽聽他們當年在這裡生活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的也不錯。”
他這謊話說得真是順溜極了,而且從某種角度聽起來甚至挺有道理的。
“我對可能是你的朋友的那位電工實在是沒什麽印象了,但是我可以跟你他兒子的事情,在上學的時候,我隻比他小一個年級。”這位鎮民笑了笑,很有創建性地說道,亨特簡直想在心裡喝彩,他繞了這麽大一個圈子就是想打聽打聽阿瑪萊特當年的事情。
“我記得那孩子名叫威廉姆,不過所有人都叫他‘威爾’,”“棕熊”一邊回憶一邊慢慢地說,“那是個挺孤僻的小孩,就是一般人嘴裡那種‘怪小孩’……不喜歡跟我們這些孩子交往,不跟人出去玩,上學的時候也不怎麽說話。當然了,我印象中他父親酗酒的時候要比清醒的時候多多了,所以或許在他父親不工作的時候,他還得想辦法打零工養活他們兩個,那麽這樣也是在所難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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